翌日。
乾坤殿里。
几个侍姬仍在抄书。
林微微:“星宝,你身上真好闻,是擦了什么脂粉吗?快快推荐给我!”
“不是脂粉,我只是昨晚拿花入浴,残香还在。”
“什么花呀?”
“朋友送的一些丹后。”
白瑟路过,听见了她们的话,居然破天荒地来跟她们聊天,还凑过来闻了闻简安月的香味。
他这样一弄搞得简安月有些惶恐了:“国师,我身上的味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白瑟虽然嘴上说不,可眼中分明藏着事情,“你若是喜欢,天天泡在花里都行,送你花的人若是知道了,一想到你身上有他送给你的味道,也会兴奋得睡不着的。”
接着他就走了。
剩下几个小姐面面相觑,简安月心里丝丝发毛。
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进来,手里带来了茶点,辜朵儿直接扔笔,开始用茶。
原本乾坤殿除了清扫的宫人之外,应该只能有国师和三个护国侍姬的。可是她们几个官家小姐在各自家人眼里,都是金枝玉叶的娇花,怎么能独自来殿里办公呢?所以联名上请陛下给她们几个各配一众宫人服侍。
简安月没有想到胡侃也会这样看她。
在这件事上,左右丞相难得达成了共识,李叡见他们居然这般和睦,不顾国师的反对,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不过将人数减少成了一人一个丫鬟、一个侍卫。
白瑟在朝上不好忤逆皇帝,只能咬牙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下次李叡再来乾坤殿时,他要把李叡的头当木鱼敲。
“黎小姐,吏部的人来了。”简安月的小丫鬟也进来了。
“我知道了,这就来。”
简安月起身,跟着去了另一间书房。
山雨欲来,她至少要知道雨云从哪里聚起的。
为了探知朝中的风向,她特意以国师的名义,上奏请吏部将每日朝中官员的调度与行程安排整理好送到乾坤殿,做星宿观测参考用。
李叡一看到这些什么国运星宿就头大,随手盖个章答应了。
简安月到了那间书房门口,房中人的背影一下映入眼帘。
男子背影挺拔,转过身来,透出朝服也遮盖不住的温煦,好一个玉面郎君,眉宇俊朗,举手投足间尽是春风。
“顾侍郎。往常都是小司书来送记载,今日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简安月走过去与他打招呼。
顾裴衣给她回礼,彬彬有礼道:“我正巧得空路过,顺手把今日的记载带来,私心还想来乾坤殿沾沾仙气。”
简安月让丫鬟给他上茶。她看着眼前饮茶的男子,一时杂思翻涌。
顾裴衣与简安月是有过一段过往的。
只差一点,简安月就成了侍郎夫人,而不是皇后。
不过前尘已是往事云烟,二人早就各自成家,以主臣相称。而且,她现在是黎星宝,一个顾裴衣原本都不认识的人。
顾裴衣面上带着礼貌的笑:“请问小姐便是黎星宝小姐吧?我听我家小妹提起过你。”
“正是,我也听馨妹妹说过侍郎。”
“哈哈哈,她是不是给你抱怨说我的坏话了?”
“坏话倒不是,只是她有时会分享些你们兄妹间的乐事与我。让我听了,也有些羡慕,侍郎看似对馨妹妹管教严苛,实则是关怀。”
顾裴衣给她行举手礼:“小妹心性尚稚,还烦请黎小姐多多替我美言两句了。”
简安月答应下来,开始看今日的记载。
开始都无甚新鲜,宫里的大臣们还是那些个老人,每天都做的是些旧事。
不过,黜免和调迁部分占有很大的篇幅。
“罢官:孙卿二郎因贪污下狱。梁卿门客因贿赂下狱。”简安月轻声念着。
顾裴衣:“陛下这几月来,反贪惩污的力度加大了许多,单是京都和汴州就已经揪出六人了。”
简安月接着看调迁的情况,眉头微蹙起来:“南都七品以上的官员变动怎么这么频繁?这已经是这月换过的第九人了。”
顾裴衣:“这些都是南都章司都报上来的。有些官员是自己辞官,有些是被迁到其他地方去了。”
简安月看完了今日的记载,她想起章五才的脸,心下不觉生出暗影。南蛮之境本就混乱,南都如今人事也一直动荡……
绝对有异常。
瞧了瞧窗外日光,顾裴衣起身行礼:“我府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还望黎小姐理解。”
“自然是事务为重。”简安月开道让他离开。
突然,她想起一事,叫停了顾裴衣。
她从匣子里寻来了一个平安符,交给了他。
“这是送给夫人的,能够庇护孕妇怀子康健。”
顾裴衣接过平安符,想起什么,脸上挂起幸福的笑容,眼中尽是温柔,浓得都化不开。
他的夫人身怀六甲,马上足月了。
“多谢黎小姐心意。我会转交给夫人。”
“到时候摆宴,要记得送请帖到左丞相府。”
“那是自然。”
顾裴衣走了,简安月想起他方才提到自家夫人时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欣慰之余还有几分尘埃落定的安心。
到了归家的时辰。
今日胡侃似乎公务尤为繁忙,不能与简安月一同出宫,于是派车子先送她回去。
简安月在宫门口等着,不多时,驶来一辆宫里的马车。
金泰戈坐在前面架马,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黎小姐,左丞相托我送你回去。”
简安月愣了愣:“怎么是金大哥来?金大哥可以离岗出宫吗?”
她越来越对王宫的守卫松散感到不可思议了。
金泰戈似是心虚地挠了挠头:“陛下在场已经做过批示,我是得了陛下的命令来的。”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简安月跟着他上了车。
可当旁人刚替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她顿住了。
原来车里还有一人。
只见马车一侧坐着一个浑身遮在黑色垂幔里的人。
“竹间公子?”简安月喊他。
金泰戈开口:“我弟弟和我一起护送你。”
简安月踟蹰不前,有所顾虑。
“若是小姐在意男女有别,我让他出来。”
“无妨。”她迈步,进入帘中,坐在竹间对面。
她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的,也不惊讶于金氏兄弟怎么都没想到有何不妥,他们本来就是有些呆板和莫名其妙的。
况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无暇关注其他。
车子平稳地朝前驶去。
简安月轻蹙着眉,正在想事,忽然,竹间居然开口说话了。
“那花用来熏衣也很香。”
他的声音带着极重的共鸣声,有些模糊嘶哑,还有些发声费力,只能勉强听清楚在说什么。
她抬头,看见面前一片黑布,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简安月尴尬地捏着衣角,酝酿半天说道:“我有空试试。”
接着马车里又陷入沉默。
“竹间公子为何在宫里?”她先搅动沉寂的空气。
“做事。”
“公子在宫里任职吗?”简安月又问他,她想了半天,确定自己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是的。”
得到回答的简安月不再继续追问。以竹间的情况,他的身份应当是不方便透露给外人的。
“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竹间听到简安月迟来的感谢,嗯了一声。
他递出来一块腰牌:“这个送给你。”
简安月接过来,看见了上面的龙纹。
她惊讶地抬头望他,这是李叡养的武士小队队长的令牌。
那个小队叫做“源”,是李叡心血来潮从大陈武官里招来的一群武士组成的,成员分布全境,平时没什么要做的,就是起到一个名誉护卫队的作用。
因为皇家有禁卫军,皇帝又有专门的暗卫队,根本不需要更多的侍卫。
后来,简安月没有过多关注他们了,所以认不出他们有那些成员。
没想到,源的队长令牌居然在竹间手里。
“你怎么会有……”简安月紧急刹车,改口问道,“这是什么?”
“陛下给我的。有了它,你可以四下通行无阻,今后在宫里行事可能会方便些。身外之物而已,你拿着当个念想。”
怎么了就当念想?她为什么要有他的念想?
简安月:“我不需要什么念想。公子还是收回去吧,这般贵重的物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姬,不敢擅持。”
竹间的手僵在半空,迟迟不肯收回去。
简安月也仍是不肯收下令牌。
竹间见她态度强硬,挑开一个帘子,直接把令牌从马车上扔了出去。
“你做什么?”简安月大惊,急忙让人停下马车。
竹间:“你不要,又于我无用,拿着也是累赘,不如扔了送给有缘人。”
简安月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下车托人把令牌捡了回来。
她收下令牌,一语不发地坐回车上。
虽然看不见竹间一点身影,可她莫名觉得他很高兴的样子。
接下来的途中,简安月都没有再搭理竹间。
她很想骂他一句莽夫,皇帝赐的牌子也敢扔,可又害怕被打,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骂起李叡,说他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疯子护卫。
突然间,她想到一事。
她捡回令牌,本是想带回去第二天托国师交还给李叡。
可刚刚听竹间说,这块令牌可做通行用,她又看了看上面的龙纹,心下生出一计。只是不知道天牢的守卫认不认它的效力?
不多时,到了丞相府。
与金泰戈道完别,简安月径直进了府中。
竹间透过帘子,目送她进门。
随后,他的马车驶上了回程,飞快地朝王宫奔去。
夜幕很快再次降临。
简安月收好用蜡封住的密信,趁夜色掩护独自偷偷溜出府中,去到了烟桥旁。
她沿着河道又走了数百步,遇到一颗残柳停下,将密信塞入了残柳底部的树洞里,用石头压住。
做完一切回去,她又顺着后院的墙根翻了进来。
路过花园时,简安月走过花丛,惊起萤火一片,不觉驻足下来。
点点荧光好似星辰,映在了她的眼里,化成片片温柔清波。
月色下,一派旖旎风光,如画般的花园中,人儿仿佛也变成了仙子。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很不合时宜。
若是能与她的小鸽子一起共赏该有多美。
简安月闭上眼,在想象中揍了李叡一拳,将他从脑海中丢了出去。可她没想到,立马有人取而代之,原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竹间。
趁还没完全醉倒在院中芬芳里,她回到了房间。
可躺去床上,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被子里传来阵阵燥热,烧得她心浮气躁,点点异样感受渐渐吞噬了她……
王宫。
辰时三刻,长生殿外。
太后远远地站在殿外,瞧见了殿中闪着如豆般的小灯光亮,可是殿外却不见侍卫和宫人。
她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神秘笑道:“看来叡儿、枝儿今晚是没空见哀家了。”
一旁的嬷嬷跟着她笑。
“奴婢亲眼瞧着蔡公公端着鹿血酒进去,然后出来遣散了所有的宫人,于是急忙也去报您了,眼下,陛下和贵妃可正忙着呢!”
太后又远远地望了一眼,带人回去了:“哀家就不打扰他们了。明日再带些补身子的去枝儿那转转。”
她们走后,长生殿周遭又空了出来,不见一人。
殿内。
两个人影在塌前。
蒙住面的男子坐在床上,紧张地吞着口水。
杨高枝眼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她缓缓脱下了外裳,开始解腰带。
屋内只有一盏小灯,灯光摇曳,更添魅惑。
杨高枝走近榻上的男子,引导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腰,接着她也搭上他的肩头,十指玉葱轻轻划过衣襟,一寸一寸,撩拨着锦缎下的肌肤。
就在她要有更进一步的举措时,男子忽然推开了她。
“不行!我还是没准备好!”男子一把摘下蒙住脸的纱巾,露出真容。
他长着一双酷似李叡的眼睛,可纵使再相似,他也不是皇帝李叡,他只能是一个侯爷,号逍遥。
李琰转过身来,看见杨高枝身上春色乍现,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他捡起地上的外裳,过去给她披上。
她眉眼紧锁,充满淡漠,瞧见了他脖颈与耳后的通红一片。
“你若是不行,桌上有你皇兄给你准备的药。”
李琰听了耳后更红了。
他给杨高枝穿好衣服道:“我去与皇兄说,此事再缓缓。”
谁知,杨高枝忽然爆发,她推开李琰:“你我能等,那个骚狐狸的肚子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