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金安!”
“嗯,起身吧。”
“不知太后驾临,所为何事?”
宫女呵斥他们:“太后要干什么还要跟你们两个说?”
“奴才不敢。”
太后心生蹊跷,推开他们进屋去。
她看着套房里地上散落的男子衣物,下巴惊得掉下来。
宫女把男子的衣服捡起来交给她。
太后脸上带着只能意会的笑。
她轻手轻脚来到卧房前,听到了似有似无的春音从门里泄出。
太后笑眼弯弯,心道:“这两孩子,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节制。怪不得差宫人拦着。”
她把男子的衣服轻轻抖开,准备折好放去椅子上。
忽然间,她愣住了,手上动作停下来,眼中的笑意瞬间被震惊代替。
“这不是叡儿的衣服……”
太后抓起衣袖细看,只见上面绣着的,是一条黄蛟,而不是金龙。
滔天怒火瞬间冲上她的头,她疾步走过去,用力拍着紧闭的房门。
听到拍门声,房里没了动静。
太后怒气冲冲喊道:“贵妃,是你在里面吗?快将门打开!”
又过了片刻,就在太后火气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门才开了。
杨高枝站在里面,穿戴整齐,可双颊处红晕未消,淡淡的,像是描过胭脂。
“太后。”她行礼道。
太后一把推开她,走进门去。
她环顾四周,又走去塌前,拉开床幔。可四处无人,房中只有一个杨高枝。
太后:“人呢?”
杨高枝装成没听懂的样子:“宫人都被我差去御花园捉蝴蝶去了。”
“哀家是说这衣服的主人呢?”太后怒目而视,将衣服扔去了杨高枝脸上。
杨高枝接过外套:“枝儿不知道太后在说谁。”
太后过来,捏住了杨高枝的脸,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她除去脸颊的淡红,眼中的情意也未消。
看着杨高枝湿润的双眸,太后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她恨铁不成钢地甩下了手。
“你给哀家跪下!”
杨高枝娇媚地跪了下去,捏住男子的衣服,泪眼婆娑:“太后,为何对枝儿这般生气?”
“哀家对你寄以厚爱,你怎么能这么回报哀家?”太后上手扯过杨高枝的发髻,“那个与你苟合的登徒子是谁?竟敢偷溜到后宫来了!”
“太后,只有枝儿一人啊!这衣服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杨高枝忍住痛,捂着头。
“哀家接你入宫是为了什么?你可别忘了!你真是胆大包天!身为皇帝的女人,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太后提起一口气,抓着杨高枝拖在地上往外走。根本让人想不到平常端庄典雅的太后竟有这般力气,而且如此失态地显出泼妇模样。
她还让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帮着拖杨高枝。
杨高枝被抓住头发,整个人坠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能狼狈地擦地而行。
掀过一块地毯,杨高枝的手臂在砖上擦出血痕,因疼痛而来的哀嚎声响起。
“够了!”
忽然从衣柜里传出男子的声音,伴随着柜门打开,一个衣冠有些凌乱的身影从柜子里闪了出来。
太后刚听到男子声音的时候,已经停下手愣在了原地,等她转过身,看见跪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的时候,更是说不出话来。
李琰推开宫女,护住杨高枝的头,替她查看手上的伤。
接着他转过来道:“母后,请您不要迁怒贵妃,一切是儿子的错!”
太后眼睛睁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二人:“你们……”
……
某个白日,南都。
司都府某处小院。
章五才把幕僚都打发走了,一人来到院子里喂鸟。
“咕咕,咕咕。”假山后传来叫声。
章五才确认四下无人,走到假山之后。
假山后有一个妙龄女子。
“今日怎么是柳姑娘自己来了?”章五才问她。
柳依依:“我新来此地,想着熟悉一下路线,顺便给你传信。”
“姑娘请说。”
柳依依压低声音,无比谨慎地回他:“濯星堂又探到了一处紫水制作点。”
章五才听言,立刻警觉起来:“可是在南都?”
柳依依:“在南都以南的蛮区,不过,他们的据点越来越往北面来了。如此,不过月余便可进南都,进而再北上,便是进入大陈境内,去到江南。”
“他们暂时不会入大陈。”章五才神情肃穆,“他们的目标就在南都。”
“司都如何确定的?”
章五才:“南都是大陈设在南蛮的理事机构司都府的所在地,南蛮之地没有统一的王国,而是生活着数百部落,各自占山划地。大陈虽然没有兼并南蛮之地,但各部落基本上都是归附于南都的状态。一旦南都出事,整个南蛮必将大乱。”
“不是还有定南侯的林狼营坐镇南都吗?何惧生乱?”
章五才轻声念叨了一下:“定南侯,贺仪。”
柳依依:“都说西天简鹰,南山贺仪,一个镇西侯、一个定南侯守住了大陈的半壁江山。”
章五才:“贺仪将军的确是百年一出的大将之才,其不论是谋略胆识还是武力体魄,在四方诸多武将之中皆是出类拔萃,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岁时,就成为前朝第一个封侯的将军,而且侯爷之位一坐到今就是十八年。”
“还有他手下的林狼将,各个训练有素英勇无比。”
章五才:“是,他所训练出来的林狼将不管是单兵作战,或是团体协作,皆是战力惊人。只是,阴影之中的黑手,恐怕不是林狼营能够揪出来的。”
“所以你来了不是吗?”柳依依回他,“章司都加上贺将军,文武齐下,还怕守不住一个南都?”
章五才苦笑两声:“如若真能这般就好了。不过,我章某定会殚精竭虑,身先士卒护国安宁,不负陛下重望。”
柳依依给他道别:“我会将司都的衷心送达王城的。”
她趁无人注意,离开了司都府。
一阵风吹过院子,吹过章五才清瘦的身子,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背影显得更加可怜了。
不多时,柳依依回到住处。
同伴交给她一封密信。
“谁寄的?”
那人很认真地回她:“京都旧道,烟桥柳桩。”
柳依依好奇,忽然瞥见了上面画的一根凤尾。
她的眼睛瞪圆,立即回房去拆信。
“柳叶一舟,不知现浮何处?金羽抖擞,未曾掩尘止鸣。然金鳞谛听空,座下纷纷泣泪。涅盘归来,亦愿世人不闻。”
柳依依看完信,指尖微微颤抖。她缓缓放下信,嘴里难以置信道:“安月还活着!”
此时她只有一个人在房里,无人与她分享这份震惊。
在离她所在地数百里之外的王宫里,杨高枝正在等待命运的到来……
御书房中。
窗明几净,外面的景色如画,房里的人心情也莫名舒畅。
一只小鸟跳进了窗台,落到了桌上,李叡放下笔,拿小食去引诱它。
杨高枝在他身边,默默地替他研磨。
李叡:“我等会要去看望太后,她身体抱恙几天了。你去不去?”
杨高枝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李叡恶作剧得逞般偷笑,随即收住问她:“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太医说也不会留下疤痕。”
“我也不知道母后会这般失态,不过她力气大倒是真的,我小时候经常见她单手把琰弟抱起来,哄上几个时辰都不累。”
杨高枝语气沉沉:“太后到现在都还未曾找过我,这几天我去请安她也是闭门不见。”
李叡搅动着砚台里的墨,像是在搅动心中某处杂乱的思绪一样。
他道:“那天跟她去紫薇苑的宫人都染了恶疾,还乡出宫了,你知道吗?”
杨高枝顿住,脸上闪过几分后怕,徐徐点了点头:“我知道,还有那天留在紫薇苑扫地的几个老公公也是,说是回家去了。第二天,太后派人来紫薇苑做了诊察,又带了几个人走。我现在身边的宫人,一半都是太后指派给我的。”
李叡:“你是想说来监视你的吗?”
一道阴影在杨高枝心里慢慢站了起来。
她的背脊有些颤抖道:“我原以为太后是真心疼爱我的。”
李叡嗤笑了一声:“你知道我父王有多少个妃子吗?”
“算上感业寺的淑太妃,应该不超过十位。”
李叡摇摇头,像是笑她天真。
“我父王接进宫的统共有三十二人。在我刚能记事的时候,死了一半,在我父王驾崩的时候,又死了一半,等到我登基的时候,除了我母后,就只有两个还活着了。幸亏淑太妃高瞻远瞩,早早躲进佛堂,不然我能封的就只有一个痴傻二十年的德太妃了。”
杨高枝听完看着李叡,唇色慢慢泛白。
李叡废除了三宫六院仪制,所以杨高枝并不曾感受过三千佳丽明争暗斗的血雨腥风。她忘记了,如今看起来和蔼慈祥的太后,当年是从宫斗里活下来的最后赢家。
那天相关的宫人,全部都回了老家,西天老家。
太后处理完他们,就该处理她了……
李叡见她害怕的模样,换下轻松的语气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她不会把撞见你和琰弟的事说出去的,也不会告诉我。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去将那么多宫人灭口了。”
“为何?”
李叡状似微笑,可眼中却是空洞无神的:“因为是琰弟。”
杨高枝没有领悟他的意思,但见李叡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问:“琰弟又如何?我可是她为你挑的女人,与旁的男子亲密还被她撞见,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责罚风平浪静,还装成不知情的样子?”
“因为与你偷欢的男子是李琰,太后的好儿子。”李叡仍是笑着,“她爱的儿子。”
杨高枝瞧出了李叡眸中的波动。
李叡:“不管是为了护住他的性命,还是其他的原因,太后都不会让旁人知道你们的事,尤其是我。不然按照法令,我可以赐死琰弟。”
“可我不是她的孩子……”
“放心吧,你不会怎么样的,我下旨把你宫里的人换了。”李叡顿了顿,“让凤仪宫的几个老人去跟你吧。”
杨高枝微微垂下头来:“姐姐的人吗?我怕她们会恨我。”
李叡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回:“那再挑新人吧。”
小鸟吃完小食,又蹦跶走了。
“对了,莎依那边,我希望你能别再对她抱有那么大敌意。”
杨高枝抬头,眉宇带悲:“为什么?”
“她是个孕妇。”
杨高枝咬住唇,难过地看着李叡。
李叡脸上波澜不惊,他盯着杨高枝的眼睛:“只要忍耐一段时间就好,几个月很快的。”
“是因为你要保护你的孩子吗?”
“我是为了你。”李叡脸上闪过坚定,“我不想让你再搅进浑水里。你若是也出什么事,我的香火真的就要断了。而且,安月肯定也不会希望你与莎依起什么冲突的。”
听到此话,杨高枝痛苦地闭上眼睛,默默无语。
李叡:“总之,你这段时间先低调行事吧。有什么事情先跟我商量。我已经跟琰弟说过,他也先别进宫来了。”
美人落于座上,徐徐开口道:“我知道了。”
李叡:“我去你房里睡几天吧,好好宠宠你,不然别人都以为我冷落你了,该有闲话了。”
杨高枝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李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微微叹口气,去慈宁宫看太后。
慈宁宫里。
李叡刚进去,就看见了站一旁陪护的致宁王。
“四皇叔。”他问好。
李齐行礼让道。
太后躺在榻上,向前伸出一只手去:“叡儿,你来了。”
李叡握住她的手,坐在床边:“儿子来看您了。”
太后脸色憔悴,有气无力,不施粉黛,身上也没有过多首饰打扮,整个人笼在病气中,露出与年纪相符的老态。李叡没想到太后居然会被气成这样,真的生病了的感觉,他之前还猜是她装的。
“贵妃院里的恶疾真是来势汹汹,那日去过的人竟然全病了,而且还让母后也跟着染上,所幸贵妃身体康健,没什么大碍。”
太后一脸难以言说,脸色很难看。
李叡本还想再说两句养好身体之类的嘱咐,李齐先开口了。
“琰儿这几天在家里闲着,弟弟回去定要好好骂骂他,太后这几日圣体欠佳,他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来看望。”
太后摆摆手:“你不要骂他。他这么大人了,做事肯定有自己主见的。他来了哀家再把病气传给他怎么办?”
李叡听完太后的话,默默地趁空档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