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月:“她爷爷不知道从那里听到的消息,跟致宁王请示过后,派遣来的。”
“我也替你去找把遮阳幔。过一会儿,日头要毒起来了。”
简安月拉住杨高枝:“不要了,我正好晒一会,想些事情。”
“想什么事?”
简安月不言,只是喊她赶紧回去。
“你等我,我去找人。”
杨高枝留下这样一句,然后回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简安月透过窗台,一直看着院里的一株正红玫瑰发呆。
那玫瑰独特,花瓣边缘一圈生有一线金色,芬芳浓郁,似乎都飘散到了院外。
突然,简安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简小姐,殿下让我来照料您。”蔡公公带着几个宫人来了,亲自给简安月竖起了遮阳幔,还支起一张小桌,摆满了小食饮品和玩具书籍。
简安月看这架势,问他:“这是干什么?”
“殿下特意嘱咐的,都是您爱吃的,乏了还有物件和话本解闷。”
简安月心里翻腾,她有些纠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李……太子殿下派你来看我干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殿下现在也在东宫禁足呢,不太方便来看您,于是派我来守着。”
“他又被禁足了?”简安月急忙询问。
蔡公公尴尬地点点头。
对于昨晚上慈宁宫发生的争吵,他虽然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看见,但亲耳听见了杨皇后摔杯子的声音。
昨晚,房里伺候的宫人都被赶了出去。
李叡跪在杨皇后面前,盯着地板等候问责。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气得连杯子都握不稳,洒出几滴茶水出来。
“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李叡:“镇西侯简行俭之女,简姬安月。我未来的妻子。”
他虽没有抬头,但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杨皇后:“她只是个西戎子生的!”
听此,李叡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母后:“她姓简,是大陈子民,她身上流着五兽将的血。”
杨皇后走过来,收住火气,尽力轻声细语劝导儿子。
“你还不懂。她不过是个女人,而你今后会有更多的女人,你想要谁就能拥有谁。”
“我只想要她。”
“你糊涂!”杨皇后压低声音,“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拉拢心腹,将他们的女儿接进宫来。不是谈什么情情爱爱的!”
李叡难过地皱起眉头,握拳凝语。
片刻之后,他艰难地开口:“她爹爹是戍边大将军。麾下十余万精兵,此外,还有云鹰营六万云鹰将。文沙司关,朝中景都御史,黄巡抚都依附于镇西侯。”
杨皇后揉了揉眉头:“镇西侯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只有一个西域女人,生了两个半血。”
李叡沉默垂眸。
杨皇后:“选秀名单我老早已经拟好,月余前就送到你手里了。母后还是疼你的,让你自己从里面选两个,你若还是迟迟选不出来,那就只能母后替你决定。”
“我已经选好了。她叫简安月。”
杨皇后一听又回到了最初的对话,顿时郁火攻心。
她走回椅子旁,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深呼吸半天,杨皇后终于冷静了一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
“明日开始,你继续禁足,等到你冷静了想清楚再来找我。好了,你回去吧。”
李叡还想说什么,最终忍耐下来,行礼告退了。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日。
李叡正在书房与祁太傅商量事情。
忽然听见宫人来报说有一个小姐求见。
他喜出望外,可一看时间还早,不是简安月平时来的时间,于是有些好奇,赶紧亲自来迎接。
谁知,等他走到院里,看见的却是杨高枝。
“怎么?很失望吗?”杨高枝给他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事吗?”
杨高枝把简安月跟人打架受罚的消息简略地跟他说了一遍。
“那个什么辜萼儿在一旁好吃好喝的被人伺候着,哪里是什么罚站,分明是去看风景的。”
李叡:“既得了我四皇叔的准是,你我也不能说什么。”
杨高枝:“那你就这样看着?要知道我简姐姐可是因为你才受罚的!”
“当然要做。你先回去等着便是,黄太傅虽然性子软,但是可喜欢跟我母后告状了,等会发现你不在,该罚你了。”
杨高枝走后,李叡思量一会儿,叫来蔡公公,给他吩咐了几句。
随后他往寝殿去,祁太傅跟过来。
“殿下,我们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还请老师先去联络九王爷与陈尚书几人,将今日所谋也告知他们。剩余我们明日再议。”
李叡转过来给太傅行礼,抬起头来时,少年的眉宇间不再是纯粹的稚嫩,而是带上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深沉。
祁太傅点点头,先出殿去。
李叡目光沉沉,恭敬地送走了老师。
不过片刻后,他又变回那个春风满面的少年郎,一路小跑着去了寝殿,步伐透着欢快。
又过了一阵。
蔡公公领着一众宫人,提着大袋小袋往太傅院去了。
他们特意从辜萼儿面前招摇而过。
辜萼儿疑惑:“这不是太子的贴身公公吗?他们来干嘛?”
然后,她就眼看着一众人跑去了简安月那边的墙角,给她铺开一众伺候。
“难道?太子真的跟她?”辜萼儿满是震惊,手里的零嘴都掉去了地上。
另一边。
蔡公公和几个宫人陪着简安月罚站。
“简小姐,您要喝些凉茶吗?”
“不用了,你们把水留下,然后其他东西都撤下吧,人也回去。”
“可殿下让我们陪着小姐,殿下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啊。”
简安月一直看着墙里的玫瑰:“你们也辛苦,把茶喝了吧,我拿杯水就好。”
一个禁卫军打扮的人用一只手把瓷杯递了过来。
简安月伸手去接,结果被递水那人握住手,然后将瓷杯送到了她的嘴边。
她急忙抽回手避开,然后皱眉转头看那人。
正想发难时,简安月愣住了。
只见刚刚给她递水的那个禁卫军站在她面前,帽檐下是一张让人魂牵梦萦的笑颜。
“李……”她小声喊出声,被李叡按住,没有喊出来。
李叡站近一步,借着她宽袖的遮挡,再次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蔡公公和宫人们默契地站成一圈,把二人围住,从旁边看,根本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
“张嘴。”李叡另一只手举起瓷杯,亲自递到她嘴边。
简安月本还有迟疑,可看着李叡的笑容,她还是忍不住听话照做。
李叡顺着她微微昂起的头,配合地将瓷杯里的液体喂到她嘴里。
尽管动作轻缓,还是有几滴液体洒了出来。
正在吞咽的少女顾不上这一点水渍,只能放任它沿着她丹唇嘴角流下,滑过下颌凝脂,抵达喉间,像是诱惑的藤蔓蔓延。
望着简安月洁白的肌肤之上沁润的水渍,某种联想在李叡脑海中铺展,他的喉结也不自觉轻轻滑动了一下。
她终于喝完了,拿手帕擦了擦嘴。
“还要吗?”
她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李叡放下杯子:“你不想我来吗?”
简安月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她只是注视着他,眼里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清波传递给他。
李叡牵着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轻轻打着转,勾起丝丝酥麻。
“开始我还以为是真的禁卫军呢。”
“谁让你心不在焉,都不仔细看看旁人。”李叡挑眉问她,“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风流倜傥,格外潇洒?”
简安月笑着看了两眼,又道:“你从哪里来的衣服?”
“从第一次抓你的那个人身上扒下来的。”
简安月轻声笑了一声。
李叡顺着她一开始的视线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
“不是在想我吗?”他凑过去,跟简安月一起看院里。
她微笑,顿了一下:“的确是跟你有关的事。”
“什么事?”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我想清楚了再说。”
“好。我等你。”
李叡陪着简安月站了一天,直到处罚结束。
日落西山,归家之时。
简平星今天又来接简安月回去。
看着妹妹不同往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他问:“怎么了?”
简安月勉强扯起一个微笑道声无妨。
他从小看她长大,自然知道她有心事,可简安月死活不肯开口,就连简平星半道带她去买花糕也哄不好她的兴致,就这样一直别扭到了家里。
到了就寝时间。
放晴多日的京都突然落起雨来。
由开始的淅淅沥沥,顷刻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闪电过后,响起惊雷,一道借着一道,气势颇为吓人。
简平星刚刚躺下,听见有人敲门。
“哥哥。”简安月抱着外衣站在房门外,“我今晚能在你房里休息吗?”
简平星刚想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合适,可话到嘴边,他只是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一片漆黑,确认了四下无人。
又一道惊雷炸开,借着先前的闪电,简平星看见了妹妹脸庞上有水渍的反光。
他稍加思忖,轻轻拉过简安月,让她进了房里。
等到简安月进屋来,简平星才看清楚她脸上的不是溅落的雨水,而是她的泪。
他急忙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简安月只是轻蹙着眉,马上又要流泪,但忍住了。
兄妹两个一起打好地铺,分别躺下。
简平星睡在地上,紧挨着床边。
“哥哥。”简安月从床上伸下来一只手四处摸索,像是在寻找黑暗中的一点依靠。
简平星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与他相比,感觉还与小时候一样,小小的一点,能够被他整个包在手掌里。
“不怕。床下的怪物被哥哥吓跑了。”
“嗯。”简安月的声音有些异常,带着很重的鼻音,像是在哭泣。
她不肯跟他说明发生了什么,此刻,无声的陪伴或许才是最合适的安慰方式。
黑暗中,简安月轻声提问:“哥哥,什么时候人的心会疼啊?”
“因病,因伤,因情,它都会疼。”
“你的心疼过吗?”
“当然,就像现在,你若伤心的话,我的心也会疼。因为你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你流的泪,会腐蚀我的心。”
听到哥哥的话,简安月的泪水顺着脸颊又落了下来。
她逐渐控制不住,呜咽声漏了出来。
“小月?”简平星察觉不对,起身来坐到了床边,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为她擦泪。
简安月坐起来扑进哥哥怀中,将头埋在他肩头,放声哭起来。
窗外乍起的雷声盖过了她的悲伤。
“为什么?”她问。
简平星环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静地等待她将心中委屈发泄出来。
等到简安月哭出来,稍稍能够收住泪水之后,她才说出下一句来。
“我好害怕。”
“今天在宫里受什么委屈了吗?”简平星的一双糙手给怀里的小人儿温柔地顺着毛。
简安月摇摇头,稍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出头。”
简安月没有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他,而是问道:“有一个心上人,不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为什么我会这样心痛?”
“是太子李叡的事?”
简安月:“和他没关系。”
简平星似懂非懂:“你不是喜欢他吗?”
不知是哪个字刺激到简安月,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我不能喜欢他!”
“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可是我就是不能喜欢他,不然最后我的心会痛死的。”
简平星又不懂了。
简安月:“他是太子,今后宫里会有佳丽三千等着他,每一个都会守在殿里期盼着能够得到他的宠幸。而这偌大后宫,不会有我的位置。”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简平星凝眸。
他与妹妹同出一母,她听过的恶意,他自然也遇到过。
一个有异邦血统的公子,在大陈权贵圈是特立独行的存在,镇西侯之子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半血西戎子。
为此,刚到京都时,他没少与人打架,靠着拳头让那些人闭嘴,几架之后,他很快就在公子圈站稳了脚步,得到众人信服和尊重。
可简安月不同,她是女子,那群个小姐可不是单纯靠武力能够教训的。
他虽然对这些事不通透,但至少也知道一点。
太子妃或是皇后,绝不可能会是异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