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身穿蓝色制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狱警打开了监狱最底层的大门,慢悠悠地走向昨晚他特殊“照顾”过的房间。
看见地板上的血迹,闻到房间中的刺鼻气味,他的步伐更加悠然了。
果然,一具浑身浴血、死相惨烈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狱警来到房间正面,隔着栅栏观赏那趴在地上的“尸体”,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他从肥大的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娴熟地打开门锁,大步走进了房间。
正当他想要上前,把“尸体”拖出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
狱警蓦然回头,看向房间的阴影处。
那里,林文捷缓缓走出来。
他只穿着内衣内裤、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碧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林文捷来到狱卒面前,微微鞠了一躬。
“先生,非常抱歉,昨天的饭菜有些不合胃口,”他笑着指了指马桶上的餐盘,又指了指那浑身是血的“尸体”,“您看,我吃坏了肚子,不小心把囚服弄脏了。”
“你,你是怎么……”本应该死在昨晚的人突然从身后出来,还开口说话,那狱警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林文捷摊了摊被铐紧的双手,惭愧地低下了头,满是歉意却非常大声地说道:“对不起,先生,您看,能让我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吗?”
“呵,呵呵,这是你吃饭弄的?”狱警反应迅速,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他好歹也在黑水监狱工作了十几年,暗地里不知下过多少黑手,经验老道。
“千真万确,先生,之前几天给我的压力太大了,再加上饭菜实在有点难吃,气急攻心,这才……”林文捷半真半假地说道。
他明白,狱警刚刚的意思是和自己确认说法,保证自己不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
而林文捷话里的意思,则是暗示狱警要改善他的生活情况,作为保守秘密的代价。
在社会上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相信,那老油条一定听得懂自己的言下之意。
而这个交易的见证者,是最底层的所有囚犯。
果然,那狱警吞了口唾沫,迅速瞟了一眼那“尸体”,又死死地盯住“起死回生”的林文捷,强装镇定地开口:“原来如此,这是我们的过失,请跟我来。”
说着,他率先走出了那气味浓厚的房间。
“感谢您的理解,先生。”林文捷走在狱警后面,顺手抱起了地上的“尸体”。
——那不过是盖上血色囚衣的破被罢了。
两人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来到了上面那层。
狱警将林文捷带到了属于狱卒的盥洗室,并从旁边重新拿了一套囚服给他。
“谢谢您的好心,先生。”林文捷再次鞠躬,然后大步走进了空无一人盥洗室。
他微微打开水龙头,任凭温暖的热水打在那疲惫的身躯上,冲刷掉上面的肮脏和恶臭。
林文捷大脑放空,回想起刚刚和狱警的较量。
那是他一晚上冥思苦想取得的结果。
首先,既然有人给自己下毒,那么无论是谁,第二天一定会来确认他的死亡。
可问题是,他不确定那人的性情,更不确定那人在黑水监狱中的地位,万一对方是那种只手遮天的存在,那林文捷基本没有任何指望。
不过,若只是依职务之便有点权利的小人物,他便有了操作的空间。
他最终决定赌一把。
在几年的工作中见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案件的林文捷,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于是,房间中便多了个“尸体”,而他本人,早早就躲在一个不易察觉的死角,静候那位凶手的登场。
万幸的是,他赌对了。
那狱警果然不敢当众杀人。
当然,对林文捷来说,最重要便是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为了以防对方恼羞成怒,直接破罐子破摔,他便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率先做出了让步,给了对方妥协的余地。
那惊慌失措的狱警见双方并没有撕破脸,还有周旋的余地,自然会暂时满足他的要求,并在暗中再做打算。
反正,林文捷也没有证据证明毒是他下的,更也跑不出这个监狱,有的是机会再下手。
而这,也就给了林文捷机会,要求洗澡换衣当然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做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额,也许和房间中恶劣的环境有一点关系,恩,就一点。
总的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到昨天那位律师的探访。
那才是改变一切局面的唯一方法。
现在,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重新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后,林文捷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享受起自己劳动的成果。
虽然计划本身并不复杂,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那种悬疑电影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狠人物,实行起来一点都不像看上去轻松,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困难。
尤其是和狱警正面对峙的时候,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功亏一篑……
还好,没有出任何差错……不过,戴着手铐洗澡还真是不方便……为什么我的穿越一上来就是这种难度啊……林文捷苦笑一声,伸手洗了把脸。
他洗了自己人生中最长的一次澡。
半个多小时后,林文捷神清气爽地从盥洗室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囚服,同之前判若两人。
那狱警不爽但又无可奈何地看了林文捷一眼,将他带到了警察食堂,给他点了份早餐。
——之前的“尸体”在林文捷洗澡的时候,狱警就已经独自处理掉了。
林文捷尽可能地放慢吃饭的速度,细细咀嚼每一块面包。
与此同时,他还在不停观察着食堂的环境。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狱警们已经大多吃完早餐了……林文捷抬头看了一眼食堂门口的挂钟,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旁边经过的其他狱警。
他们并没有对我的出现感到惊讶,也就是说,我对面的那位先生,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或者,他们都经常做这种事……
看监狱和食堂的装修,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概类似于西方十九、二十世纪……他又低头喝了口汤,让味蕾得到充足的反馈后才再吃下一小块面包。
于是,在林文捷的努力下,一条白面包加上一晚清粥,又吃了四十多分钟……
要不是狱警已经愈发不耐烦,甚至在中途屡屡开口催促,林文捷觉得他能吃更久……
不过,回到牢房的路上,他没有再挑战狱警的极限,用正常的速度回到了监狱的最底层。
林文捷走在狱警后面,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囚房,默默倒数着时间。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那满地是血的囚房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五十五、五十四……
狱警伸手掏出了身上的钥匙。
五十、四十九……
他伸手解开了门锁。
四十六、四十五……
林文捷走向了那间囚房。
四十,三十九……
林文捷重新坐在那张破床上。
三十三、三十二……
那狱警吹了声口哨,将门锁重新锁上。
三十一,三十……
“囚犯415号,亚瑟·卡兰德,有人要见你。”
二十九。
林文捷舒了口气,走出了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