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长兀罕一马当先,引领残存下来的两名女真下属径直向西突围,正好与一支宋军骑兵小队在城门附近遭遇。
“杀了那个贼寇,为我营主报仇!”
兀罕标志性的酒糟大鼻子在落日余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打眼就被张锢的那些心腹亲信认出来了。
“挡我者一一死!”
兀罕用女真土语暴喝一声,挺起手中的铁杆短矛径直向前冲去。
这厮力大不亏,自恃悍勇,上阵厮杀从来不披铁具重铠,只在军中常服外面套上一件兽皮缝制的轻甲。
其实他们这些前哨游骑最擅长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远距离骑射,但是在眼下这种面对面狭路相逢的情况下,弓矢已经发挥不出来应有的威力,反而可能贻误战机,当下只有凭借自身力量和训练有素的斗技以肉相搏了。
元氏县的东西大街只有两丈多宽,十名宋军骑卒分列前后三重,每重三到四人,摆开阵式后正好可以将路面封死。
双方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上开始催马对冲,兀罕原本沿着街道中路向前疾驰,然而在彼此即将接战之时,这厮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改变方向偏转到自身右侧,与此同时,挥舞起手中的铁杆短矛,朝着对面的宋军骑卒狠狠地横扫了过去!
啊……
位于最左侧的那名宋军骑卒惨叫一声,随即翻身滚落马下一一不是他不小心,是贼寇太特么狡猾了。
兀罕一招得逞,紧接着故伎重演,在街面上左冲右突,连续击杀了第二重和第三重的两名宋军骑士,然后纵马狂奔,径直朝着西大门方向冲去。
瞬息之间折损了三名队友,可见虏寇的单兵作战能力异常了得,剩下的七名宋军骑卒不敢再掉以轻心,赶忙调整策略,所有人呈扇面形齐头向前推进一一他们已经拿定主意,不求全歼敌寇,只要能拖到自家援兵赶来就是胜利。
这一招效果比较明显,被堵在后面的两个女真生番奋力拼杀了好一阵子,虽然连续砍翻对方三人,小有斩获,但始终没能冲出面前的人马肉墙。
不仅如此,那个被红巾壮汉空手入白刃夺走短矛的家伙,可能是心有余悸,时不时回头哨探一眼。
他这个下意识的破绽被迎面接战的宋军骑卒觑到,于是趁其恍神之际,果断挥刀将其斩落马下。
“我命休矣!”
硕果仅存的那名女真生番遍体鳞伤,却还在困兽犹斗,要知道,这个时候以一敌四已经是险象环生了,偏偏背后还有一队宋军骑兵正紧急赶来驰援,显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嗖!”
“嗖!”
“嗖!”
随着数道利箭破空之声,挡在正前方的两名宋军骑士突然应声落马。
原来是已经孤身闯到城外的五夫长兀罕,重新杀回来解救自己来了。
那名心如死灰的女真生番一见之下,立时精神大振,猛地一夹马肚,奋力从另外两名宋军骑士的空当之中冲刺了出去。
与此同时,兀罕正好纵马疾驰过来,两人二马一错蹬,只打了个照面,互相简单说了一句话便匆匆擦肩而过。
“壬冢兄弟!速速出城,吾来为尔断后!”
“属下遵命,兀罕孛堇保重!”
名叫壬冢的女真生番纵骑狂奔,很快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西城门外面。
兀罕迅速收起牛筋长弓,重新将铁杆短矛握在手中。他正想催马上前结果最后两名宋军骑士的性命,就在这时,对方的援兵已经疾冲过来了。
为首者是一个头戴宽沿笠子盔帽、身披暗绯色甲胄的年轻后生,一看他那愤怒到扭曲变形的煞白脸庞,兀罕就知道来者不善。
来者当然不善,正是一路追凶、哭着喊着为舅父报仇的徐庆。
别看这位虎头虎脑的进义副尉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却是久经战阵的老牌骑兵,马上功夫十分了得,擅使一杆丈二银缠铁枪,自打从戎以来还没有吃过敌手的大亏,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眼见仇人就在面前,自然要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杀之而后快了。
兀罕折返回来解救同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再与对方一大拨人纠缠,是以急忙调转马头,径直往西城门方向跑去。
“贼酋哪里逃!”
兀罕不光是矛狠,弓硬,其胯下坐骑更是出奇的快,眼看就要溜到城门外面去了,一直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徐庆,突然纵声大吼了一嗓子,与此同时,果断举起手中的银缠铁枪,奋力投掷了出去!
啊……
只披着半身兽皮轻甲的兀罕,瞬间就被疾驰而来的铁枪击中了左膀,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位自恃悍勇无敌的女真五夫长,咬着牙在马背上摇晃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趔趄着身子栽倒了下去。
“复仇者,徐庆也!”
徐庆伏在疾驰向前的马背上,顺手摘下斜挎在腰里的制式军刀,待到冲至兀罕近前,立即挥刀斩其头而去……
截止到目前为止,突然闯入元氏县城里的五名虏寇已经被当场击毙了四名,只有一个仓惶在逃,眼下天色已晚,不便出城追击。
量他单枪匹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是以姚军头和王耆长准备把逃难的士庶百姓召唤回来,不然大冬天在荒郊野外过夜会冻死人的。
“二位差官,切莫如此行事!”
孰料刚刚收拢完本队骑兵的徐庆听说之后,果断制止了他俩的善意之举。
姚军头和王耆长都很诧异:“徐偏校何出此言?”
徐庆一边将舅父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放入随身布袋里,一边瓮声憨气地解释道:“尚有三十余骑虏寇正在赶来的路上,估计已经到了庆源府的柏乡县,此时召唤百姓入城,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啊……
柏乡县距离元氏县只有百十里路程,骑马跑得快的话最多几个时辰。
姚王二人听罢吃惊非小,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徐庆他们这队五十人的真定府不系将骑兵,急火火地从邢台县赶到元氏县来,不止是为了拦截区区五名女真前哨游骑,更是要将其余三十余骑人马一网打尽。
“徐偏校,请恕在下直言,单凭尔等之力,恐怕难以抵御强敌。”
姚军头方才亲眼目睹了女真人的凶悍和勇猛,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只凭对方的单兵作战实力,说是以一当百有些夸张,以一当十则完全有可能。
这种对比关系,特指徐庆他们这些正规禁兵与之对抗,若是换成专门用来对付盗贼的巡检土军和县衙弓手,可能根本用不着上前比划,直接一触即溃。
“二位差官肩负保境安民之责,难道不肯襄助吾等一臂之力?”
徐庆瞪视着面前这个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方脸汉子,毫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自家一队兄弟几斤几两,要是彼此实力相当,早就在半道与敌寇捉对厮杀了,何致于暗中追踪到此地?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王耆长见状赶忙解释道:“徐偏校莫要误会了,姚军头的意思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倘若那位红巾英雄肯施以援手,吾等众人齐心协力,方有可能全歼虏寇……”
“红巾英雄?”
徐庆颇为好奇,随即打断他道:“哪里来的红巾英雄?”
姚军头赶忙截住话头,将方才在十字交叉路口发生的一幕,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徐庆听完之后先是将信将疑,随后猛地一拍大腿:“既有如此人物,吾等岂可失之交臂?”
三人打定主意,一起跑到红巾壮汉临时寓居的街边客栈里,但见院内竹架下面坐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跪在旁边轻轻给她捶腿。
“敢问夫人,尊夫在否?”
“何人寻上门来?”
年轻妇人正待起身答话,红巾壮汉和一个圆脸后生抱着柴薪瓦罐等生火造饭之物从偏门走了进来。
徐庆、姚军头、王耆长三人赶忙迎上前去见礼,四个齿岁相差不多的年轻人,头碰头一聊才知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原来大家竟然都是相州汤阴人!
“在下徐庆,进义副尉,隶属真定府本城禁军骁骑营……”
“在下姚政,将虞候,隶属庆源、信德二府管界巡检司……”
“在下王贵,元氏县衙耆长……”
最后论到红巾壮汉自报家门了,但见其人下颌微微向上一仰:“在下姓岳名飞字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