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苍生;
她死的时候,他们眼睁睁看着,满脸欣慰,心安理得的除却了这个世间的一大“祸害”。
身体漂浮在虚空中,四周一片灰蒙蒙的,看不见边际,极远处的地界显露一痕光明,她拔足狂奔,只想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五指触摸到光明的一刻,眼前恍然落入一片茫茫雾色中,机械刻板的声音自四面传来,一板一眼,完美复刻了现代化机器人的嗓音。
“恭喜宿主觉醒拯救系统,我是你的系统管家,柒柒大人!”
“什么系统?!”
春晓恍然觉得自己是身处梦境之中,伸手掐住自己大腿,狠狠一拧,她尚且不曾呼痛,却听见身周传来阵阵令她牙疼的抽嘶声。
她甩甩脑袋,“不痛,果然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刻板的声音突然拔高,几分气急败坏,然而察觉到春晓微挑的眉稍,和面上神情,它立时又缓和了语气。
嘿嘿一笑,带着几许狡诈,刻板诡异的声音落在耳边,
“宿主,你眼下要紧的,是活着!”
“………”
“祝你好运。”
话落,眼前明暗光影交替,脚下顿时失了重,踩了空,身体沉沉落下去,落入一抹温热的地界,被真实的温暖包裹住。
春晓漫漫启开眼睫。
耳边是两道粗犷嗓音肆无忌惮的谈论。
“那人果然说的没错,这世子生的细皮嫩肉的,一张小脸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另一道声音同样不怀好意,“没想到你小子竟然好这口,男人也能下的去手!”
“…嘿嘿……”
听着两人肆无忌惮的谈论声,显然是当她已经死透了,后背磋磨着粗糙地面,带起阵阵尖锐疼痛。
看着前方昏暗夜色中,两道黑色魁梧的身影,春晓来不及想他们话中所言,眼下她既然又活了过来,便无暇顾及身处何地,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活着。
眼前树影重重,并无可以凭借的东西,四肢沉重无力,并非像是药物所致,应该是这具身体本身的原因。
两袖之中空空荡荡,也无匕首之类的防身之物,眼下唯有随机应变。
拖行的力道渐渐慢了下来,春晓睐起眼,看着前方两人举动,其中一人道:
“你快些,我给你望风。”说罢,转过身走远了些距离。
另一道身影嘿嘿笑着,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解下腰间系带。
春晓心中冷笑,看着那道高大身影越走越近,暗暗调动身体所剩无几的力量;
待那道身影靠近,沉重的躯体向她倾覆下来,寸寸靠近,几乎可以清晰闻见,此人口中散发出的熏人作呕的气味,右手蓄力,猛然探出,袭上后颈。
食指跟拇指嵌入大椎命穴,干脆利落的翻转手腕,咔嚓声响,面前头颅无力垂落。
寂静林中突然传开的异响,惊动了不远处的人影,眼看那道身影向此处奔来,春晓抬脚将身上死的不能再死的躯体踹到一旁,身体就地一滚,躲过来人挥落的雪刃。
刀刃劈砍在地,带起片片碎叶纷飞,来人见一击不成,刀刃翻转,向滚落一旁的春晓横斩过来。
春晓目光微凝,掌心猛然拍地,借力起身,脚下疾点,向后闪退。
这具身体虽然柔弱,可到底她不曾丢失前世所学的身法技能,好歹能在危难时刻,救自己一命。
同黑衣人拉开距离,黑衣人直起身子,眯缝起眼,在原地看住她,咬牙道:“好一个镇国候府的世子,不是说先天怯弱不胜?这身法,倒是了得。”
呵,怪道没有一味追击她,原来是看中了她的身法,这个世界的人以武为尊,尚武为痴;
她刚刚展现出来的身法,对于眼前这种亡命之徒而言,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想要?”
“有本事自己来取便是!”话未落音,春晓立时剧烈咳嗽起来,直咳的肝胆皆颤,一时直不起身来。
不远处的黑衣人见她突然咳嗽开来,一开始还有些疑虑,等了片刻见她咳的渐渐弯下身去,这才执着手中短匕,迈步走上前来。
“刚刚不是还十分嚣张吗?怎么这才一会,就咳嗽的直不起腰了?”黑衣人走近她,一时却不忙着动手,而是站在她一米开外的位置,无情嘲讽。
“你……”春晓抬手指着面前黑衣人,身子无力倚向身后树干,眼眶因为刚刚剧烈的咳嗽而泛上深深绯色,她狠狠盯着眼前身影,却只吐出一个字眼,又剧烈咳嗽起来。
黑衣人见她如此情境,脚下步子又跨进一步,抬脚朝她踹来,春晓眸中寒光一闪,她等的就是现在!
黑衣人只觉胸前一热,疼痛立时蔓延开来,伸出的脚顿住半空,不甘低头看向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爆突瞳孔,魁梧躯体轰然倒地,惊起树枝上栖息的鸦鹊。
春晓扶住胸口,长出口气,挨着身后树干缓缓坐下身子,并拢两指,在自己胸前点下穴位,方觉胸中窒闷轻上几分,不至于立时将自己憋晕过去。
刚刚她一开始的咳嗽,并非作戏,但是到后边却是为了放松黑衣人的警惕,有意为之,从而才能将之一举毙命。
这其中主要也是赖了这具身子传扬开的病弱名头,深入人心,否则黑衣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松警惕。
无力抬眼望天,嘴角扯出苍凉笑意,这贼老天,这是玩她呢?
她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真正身死道消,一了百了了,却不想竟是阴错阳差,又附身到了这少年身上。
姬丞,镇国候府嫡系一派的独子,此前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在她将死之时,是这个少年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却不想短短一日,她醒来之时,却是这个少年殒命。
搜索脑海中的记忆,春晓更觉愧对,姬丞的殒命,跟她有莫大的干系。
歇了片刻,竭力撑起身子,一步步向刚刚来时的方向走回去,随着脚下步子往前,尸体腐烂熏蒸的气味,逐渐弥散至鼻端。
春晓掩住口鼻,脚下步子愈发沉重几分,待走的进了,在一地堆叠腐烂的尸首上,辨认出自己那具焦黑扭曲的身体。
竟然没有直接被三昧真火煅烧成灰,这全赖了百鬼当时替她遮挡去了大半。
姬丞这少年原也是感念她看病的恩情,带着个下人偷偷潜出府邸,前来替她敛尸,却不想连累自己丢了性命。
镇国候府嫡系一派支数不盛,及到如今这一辈,只余留下姬丞这一根独苗苗。
虽然这根独苗苗是从小女扮男装,到底是镇国候府嫡出血脉,总也算是个安慰。
何况在镇国候眼中,满心满眼的疼爱,这独苗苗是男是女,也无关紧要了。
偏生这根独苗苗又是个生来体弱的,不善武力,更与修炼方士一途无缘,这十几年来,全靠镇国候一手将这根脆弱的独苗苗拉扯长大。
暗中窥视嫡系一派的目光数不胜数,只差逮着机会便要了他的命;
这一次,这个少年为了替她敛尸,独身带着人来到此地,却不想就此丢了性命。
抬头望向夜空,枝叶扶苏,夜明星稀,她在心中默念:
你好好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爷爷,不会让你的躯体就此英年早逝。
默念过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真的少年残魂听见了她的话,突然感觉身体一轻,胸中郁气出尽大半。
抬手封住嗅觉,春晓挽起袖子,拖拽出自己前身那具焦黑的躯体,心下不无感慨,这一家子亲人真是凉薄,死了连个破草席子都舍不得给她,就让她如此曝尸荒野。
将尸体搬运到一旁,春晓再度转身去尸堆中辨认姬丞侍从的尸首,一低头,却对上半张皮肉翻飞的鬼脸。
尽管她早已见怪不怪,可此刻心神松散之下,徒然见着这么一副尊容,是个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然而春晓,偏偏就不是这个正常人。
她只是顿了顿身子,喉头滚了滚,转开脚步,无甚所谓的转眼看向另一边。
她缝补医治过太多死相狰狞的鬼魂,对于眼前这位的尊容,早已在她的承受范围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