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自古由来,此事亦是定数,可笑老夫,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才将此事看透。在下傅青主,在此见过诸位好汉英雄。”
来人手上挂着铁链,脚上戴着脚铐,胡须斑白,双目间却是藏有精光,清澈有神。
武元英摩挲着太师椅上的虎皮,目光与其对视,心底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风采,好修为。
若是将束缚给去了,在场内能把傅青主降伏的人,怕不是只有一个——杨云骆,晦明禅师的大弟子。除他外,就算是自己对上了傅青主,最多也就是自保有余。
“听说,先生以前是朝廷的官?”
武元英对傅青主说道,脸上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教人难以猜出半点的心思。
“是,老夫不仅是朝廷的官,还侍奉过两朝,在明是高等廪膳生员,专吃皇饷,无作为。
有清一朝,则是入主刑部,替鞑子皇帝卖命,大肆捕杀江湖上的仁人义士,真论起来甚至可算是烽火连城的老上司。
今日烽火连城所坐的位置,早在十二年前,老夫就已经坐过,此后论功行赏于康熙四年入大内,拜为头等侍卫,正三品,侍奉御前左右,不知这个回答可令庄主满意?”
武元英目光一凝,捻了捻斑白胡须,不满道:“先生,不怕死乎?”
傅青主惨然一笑,腰背挺拔道:“自然是怕的,若是不怕,老夫又岂会逃到这里……”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中断了。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邱东洛经直冲了上去,一记老拳砸在了傅青主的脸上,傅青主不散不躲,直接被打裂了牙龈,唇角出血,拳头强劲的冲力,让他受了个踉跄,几欲摔倒。而这时候,杨云骆出手,一掌按在了傅青主的身后,为其定住身形,不至于太过狼狈。
“杨云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知道这老贼刚才说什么,他说他是刑部之主!”
邱东洛愤慨难平,当着众人的面,猛地扒开了自己的衣裳……
呀,众人一阵惊呼,裸露的后背上竟无一块完整的皮肉,刀伤剑口鞭痕,一道道结痂,形成了一条狰狞的丑恶蜈蚣。
“我这一身的伤,就是当年不慎落入刑部留下的,现在你们还要阻难我杀他!杨云骆,你说啊,说啊!”
邱东洛大声吼道,其神态比起傅青主更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杨云骆脸上也再也绷不住冷硬的神情,盯着那纵横糜烂的伤口,怔了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杀!”
“杀,杀!”
“杀,杀,杀!”
众人举刀剑,齐声应和,武元英看着下方沸腾的声势,还有邱东洛脸上那一副狂热的表情,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在场上,大概鱼慈是仅有的几个注意到,此时的傅青主脸上竟然还是一脸平静的人。
“咳咳,你们想要杀老夫,老夫能够理解——可是老夫活着的用处,远远大过变成一具尸体,这一点,你们不懂,而庄主懂,因为他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人。”
傅青主说着话,用手背抹干净嘴角的血迹,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慢慢转身。
“杀了老夫,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而老夫活着,第一,可以教你们兵法,第二,可以传你们武功。
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夫守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正是因为这个秘密,老夫不得不抛弃一切,和清廷决裂,康熙不得不派杀手远赴千里奔袭!
还是这个秘密。
杨云骆,这位受晦明禅师最爱的天山大侠,他不顾流言蜚语,保老夫保了一路,在老夫身上用尽了三枚雪莲碧青丹,为什么?
因为这个秘密,足以动摇大清江山的根基……你们说,老夫这顶项上人头,到底值不值钱!”
傅青主指着自己的脑袋,一字一顿的把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
大堂内又一次,东风压过西风,有的人被他的气势所迫,竟压的喘不过气来。
鱼慈暗中向傅青主竖起大拇指,如此惊天动地的气场,过去也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而那个人的名字,是三河帮的帮主——朱三思。
……
一阵寂静后。
哼,哈!哈!哈!
傅青主在一众人面前狂笑,大喊问向众人:“你们想不想听……”声音拉长,又透着说不出,道不尽的疲惫。
“老夫最后劝大家一次,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定会被清廷追杀至死,不死不休。若你们尚且顾忌家里的妻儿老小一丝,现在最好还是马上离开。”
“我们不怕死,老匹夫,你说就是。但是倘若你敢糊弄爷爷们,那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有人咬牙切齿道。
还有人跟风道:“对,爷爷们不怕死,你但说就是。”
武元英沉默着,脸上闪过了一丝戾气,事情的发展从某方面来说,已经超脱了他的控制。
鱼慈叹了口气,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莫非还能开溜不成,若真是如此,怕不是当场就会被当做奸细给拿下。
这老头好生的阴毒,邱东洛与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块嫩姜。
但凡是其爆出一丝的大料为真,今日必定就能救下自身一条性命。
“老夫要说的就是——一月之前,也就是六月十九日,开光大典当日,顺治皇帝崩于五台山清凉寺内院,而下令害死他的人正是当今大统康熙,老和尚饮下的那杯毒酒就是在下一手喂进去的。现在,你们知道,康熙小儿,为什么一定要杀老夫了,哈哈哈……”
傅青主笑容中亦有几分癫狂。
这个消息当真是平地起惊雷,震耳欲聋,教人张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对于,天地会来说,这代表这什么简直不言而喻,而就在这一众沉侵在这个消息中时,又听傅青主仰头吟诵道:“双成明靓影徘徊,玉作屏风璧作台,薤露凋残千里草,清凉山下六龙来。”
其风华当真是绝世无双!
这老贼有点东西,就装逼这一手来说,在下服了。
鱼慈在心底赞叹,一番所谓对垒,傅青主把死棋给走活,而邱东洛论计谋,论风采可谓是被其按在地上任意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