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心说完这句话,便死死地盯着顾澜,内心怒火中烧。
他们竟然敢暗中劫走新妇,让丛云和霏霏掉包,这样一来,违背太后懿旨的就是陆家了。
都怪他们陆家底蕴不够,连个高手都没有,一路护送,居然都没有察觉。
顾澜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手没断,但我不介意你手断。”
陆秉心紧绷着面容,低沉的说:“顾小侯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一闹,一切就结束了?”
顾澜挑了挑眉:“陆大人抗旨在前,调换了我媳妇,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你我之间,没有做父子的缘分。”
“是丛云,自认为顾小侯爷不是良配,才暗中替代了长平县主,此事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但终归是陆家教女无方——”
陆秉心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冷意,为这件事自圆其说。
“喜轿重起,回府接上县主,顾小侯爷......这回,本官一定将你的媳妇,护送的好好的。”
他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定远侯府还能再一次掉包不成?
他是没办法参侯府抗旨了,这个亏,是个哑巴亏,他只能吞下,但只要他坚持此事是意外,再按照懿旨重新送轿,这一次,就没有人能阻止陆霏霏嫁给顾澜!
怪就怪......陆霏霏还在府里。
陆丛云被家丁抓住押了起来,满脸不敢相信。
陆秉心冷笑一声,道:“顾小侯爷,您还是心太软。”
顾澜:此事根本不是我安排的,你应该怪谢昀心太软。
她叹了口气,陆秉心还不放弃,看来最终侯府还是得抗旨,不过陆霏霏这条命,肯定是保下来了。
幸好,顾侯爷得胜的消息来得及时,也让她有了抗旨的资本。
“起!”
陆如风大喊一声,喜轿重新被抬起来。
顾澜眯起眸子,就见那已经空了的轿子,又一次微微抖动起来。
这里面到底藏了几个人?
陆秉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眉头紧皱着上前一步,然后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并不是喜轿在颤抖,
而是整条街道,
在剧烈的颤抖着!
一刹那,整个燕国京都,都寂静下来。
顾澜极目远眺,她看见了侯府门口,长街尽头更远的地方,湛蓝的天幕已经被一片浓黑所遮挡。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那片浓黑,遮天蔽日般,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发出轰鸣。
黑色的甲兵如潮水般涌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又仿佛一个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
马蹄践碎石板,大地在激烈颤动。
一面黑色的旗帜,傲然飘荡在寒风之中,率先显现在了街道尽头。
上面,是一个铁笔银钩,气势磅礴的“顾”字。
旗帜之下,是一队浑身散发着喋血般煞气的定远铁骑。
他们浑身浴血,他们狂傲不羁,破裂的衣甲是他们战无不胜的勋章,气喘吁吁的马匹,预示着他们行军的速度究竟多么快!
为首的男子,身姿挺拔傲然,一袭白衣飘扬,背后是一杆银色坠红缨长枪,墨色玄纹的长靴之下,蹬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巍然屹立在天地之间。
男子墨发飞扬,深邃狭长的眼眸冰冷之中,透出若有若无的玩味。
一个呼吸之间,他已经策马到陆秉心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切,殷红的薄唇微微勾起,声音平静而淡然。
“想嫁给我儿?”
陆秉心的背脊升起无尽寒意,仿佛触电一般,震惊而恐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张阖了两下,下意识的说:“这,这是太后懿旨——”
“你,也,配?”
平静而冷淡的声音,仿佛寒潭下的寂静流水,蕴藏着汹涌的暗流。
定远侯顾承昭。
他回来了。
顾澜惊奇的望着那个白衣男子,眼神被瞬间点亮。
这雄厚的内力,
这磅礴的气势,
这飘逸的身姿,
这是她爹!
挺好!
顾老夫人看到“顾”字旗帜的时候,就长吁一口气,从容不迫的说:“此事,了矣。”
周婉清的眼眶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定定的看着那白马上的男子。
而外围那三百名府兵,以及顾长亭,都同时以拳震击自己的胸膛,发出滔天怒吼:
“恭迎侯爷回京!”
没有人想到,和北境大捷的消息一起回来的,还有定远侯本人。
在场的百姓们,一个个安静下来,看向顾承昭的眼神,有的激动,有的敬仰,有的振奋,但并没有太多畏惧。
因为在这里围观的黔首,他们许多都见过顾承昭,他们会害怕肃穆冷峻的睿王,却对定远侯爷,充满亲切感。
其实他们也知道,顾侯爷只会比睿王爷更嗜杀,更狂妄,可是他不姓容,他是燕国一百多年来,唯一存在的定远侯府的侯爷,是将羌戎王庭打碎的侯爷,是百姓的侯爷。
陆秉心“啪叽”一下,瘫倒在地上,手中的懿旨滑落。
他和顾老夫人的心里,升起来一样的想法,在看见顾承昭出现的一刻,他就知道,一切结束了。
顾承昭的名字,在整个京城中年一辈官员的心中,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他少年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生性不驯,从来没有安稳读过一天书,不是在打架斗殴,就是在打架斗殴的路上。
当年,老侯爷常年在北境领兵,更让顾承昭无法无天。
陆秉心还记得,有一次,顾承昭领了个御赐游击将军的官职,上朝第一天,就在太和殿站着睡着了,还打起了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先帝被他气的半死,差点褫夺他的世子之位。
但无奈,顾家二爷从文,生下的小公子顾长亭也从了文,就顾承昭这根习武的独苗,狂妄一些,就狂妄吧。
顾承昭还喜欢打架,从京城权贵,皇亲国戚打到丐帮帮主,没有谁是他不敢打的。
有的和他五五开,他就抓着对方打上三天三夜,饭都不让他们吃,有的打不过他,他居然不要脸的把人家揍一顿!美其名曰:凡权贵者必尸位素餐,打一顿,就算是为民除害。
导致后来,以文教著称的三皇子容玦每天玩命弹劾他;
体弱多病,英年早逝,那时候还没逝的四皇子容琪被他欺负的吐血,说不定死的那么早,都有顾承昭的原因......
全京城和顾承昭平辈的同龄人,除了领兵在外的睿王,以及当时是太子的容璟外,没有一个,没被他欺负过。
其实太子他也想揍来着,但顾承昭觉得容璟当时年龄有些小,打算长大一些再揍,没想到老侯爷忽然战死,他的纨绔生涯就此中断,只好去了北境领兵。
陆秉心回想起了当年,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和他一比,他儿子顾澜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啊。
至少,此刻顾澜不会拿着他的顾家枪,枪尖对着自己的喉咙。
顾承昭的枪尖雪亮,而他的眼神,比长枪更加无情!
陆如风见顾承昭竟然敢将枪对准自己的爹,立即鼓起勇气大吼一声:“住手!你敢当街谋害朝廷命官!?”
“如风,不要——”陆秉心急忙阻止。
然而他没来得及说话,陆如风已经飞身扑来。
陆秉心闭上了眼睛,几乎能想象到陆如风血溅当场的样子。
当年还不是定远侯的顾承昭,就敢当街打断苏丞相他大儿子的一条腿,如今......
“谁......还不是个朝廷命官了。”
顾承昭的声音慵懒而清冽,透着骨子里的张狂。
刹那之间,长枪调转,顾承昭直视着陆如风,眼神睥睨。
一缕鲜红的血液,自陆如风的脖颈处流动出来,仿佛星星点点盛开的红莲。
再进半寸,便可划破他的喉咙。
陆如风吓傻了,整个人因为恐惧而失去了惨叫的想法,“噗通”地双膝跪到地上。
顾承昭勾起唇角,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还嫁吗?”
“不,不......不嫁......”陆秉心咽着吐沫上前,把儿子挡在自己身后,身体颤抖如筛子。
“是谁抗旨了?”顾承昭看着他,又问。
“是......我......”
陆秉心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