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魏军大营就在眼前,李元驹咬了咬牙,拔出环首大刀,大喊:
“听我命令,冲营!”
明明这个距离,魏军应该已经察觉他们了,可是,不远处的大营,却只有一片静谧和燃烧着的篝火,仿佛,早已是一座空营。
李元驹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都麻了,连忙转身下令:“快,快撤退,中计了。”
他满心悔恨,恨顾澜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快通知魏君濯,说燕军今晚会来袭营,还恨那鹰隼为什么飞的这么快,真的把消息传到了!?
谁能想的,顾澜去了羌戎驻地,反而让他带这么点人来骚扰?
李元驹本来还抱着一丝期待,或许魏君濯得到消息,会乖乖待在军帐内守株待兔,他远远地喊两声就撤回去,魏君濯知道领兵的是自己,也不会追。
然而事实证明,魏君濯是真的做好万全准备,打算将前来劫营的人一网打尽,自己,则被顾澜坑了!
魏军大营寂静无声,远处却鼓声轰鸣,杀声四起,一只只火把被点燃,无数早已经埋伏在附近的魏国大军冲了出来,大军前压,想要将李元驹手中的五百余人包围。
不知为何,他们只围住了三个方向,来路还是一片坦途。
李元驹连忙带人原路返回:“快,快撤,回城!”
再远处,隐隐响起了马蹄的声音。
副将听到马蹄声后,绝望的开口:“将军,他们有骑兵!”
李元驹大悔:“一定是魏君濯猜到了我们会来劫营,将羌戎轻骑调了过来,顾澜失算了,她是想害死我啊。我们快跑,肃翊还在接应我们呢——”
“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将军,你走吧,我带人断后!”副将双眸泛红,当机立断的喊。
“兄弟们,咱们是回不去城了,不如保护将军回去,让将军为咱们报仇!”
李元驹抹了抹眼睛,速度没有丝毫停歇,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好兄弟,元驹在此拜别,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说完,他毫不犹豫往回逃去。
副将领着一百来名不畏死的将士,死死地守在路口处,等待魏国大军来临。
魏军大营有近万将士,羌戎骑兵也有几千人,无论什么追兵赶上,他们都无力阻拦,必死无疑。
他们不求活着,只求能拦住追兵一息,让李元驹跑到更远一些,只要能跟前方的肃翊将军会和,就得救了。
只是,副将望着李元驹毫不犹豫抛弃他们的背影,本已经视死如归的心里,却微微发寒。
“罢了,既然魏军都在这里,至少说明,小侯爷夜袭羌戎军营已经得手,城里的袍泽有救了,死得其所,跟魏人拼了!”副将拔出刀,对着背后汹涌的夜色,怒喝一声。
“跟魏人拼了!”断后的将士们鼓足勇气,紧握手中的长刀,齐声大吼。
副将做好了死战不退的准备,等待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
树林中的马蹄声不但没有靠近,反而歇了下去。
副将凝神倾听,只能听见魏国大军的步兵合围发出的脚步声,而且,还距离他们很远。
骑兵,没有追他们?
黑暗之中,一身金甲的魏君濯,手持重戟,从魏国大军中走了出来,他身边将士高举着火把,将周围照亮。
一旁的部下很是疑惑:“大将军,咱们为何不追了?”
魏君濯凝望着远处那一团严阵以待的燕国将士,眼神冰冷而深沉:
“追?没听见他们说的吗,顾澜夜袭的根本不是我们,而是羌戎人,鹰隼带来的消息,是假的。”
“难道就这么把他们放回去,大将军今晚岂不是白布置这一切了,这群燕人,真是无比狡猾。”
魏君濯抬起头,只见乌云密布的夜幕尽头,有一抹火光冲天而起,正是羌戎驻地的方向。
“来不及追,追到了,也就是一点小虾米,顾澜一定是早就知道燕军中有人给我们传信之事,将计就计,让我们误以为他们要在今夜袭营,实际上,袭营是真,袭的,却是羌戎人的营。
她怕本将不相信她会如此冒失,竟敢光天化日截粮道,于是故意改变计划,深夜出城夜袭,才让本将相信了鹰隼的消息,然而这一切,都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大将军,会不会是李元驹故意传递假消息来迷惑我们,实际上,他是顾澜的人,这俩人一起在我们面前演戏?”部下又有人问道。
“李元驹没有那个脑子,他太蠢了,只要顾澜在南境边军中一日,他永远也当不上燕人的主将,”魏君濯不屑的说,“罢了,我们在后面缓慢追一追,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岂不是告诉顾澜,李元驹是我们的人?”
部下连忙应下。
“大将军,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单于还在营中啊!”一名骑着马的红发男子急冲冲赶过来,满脸焦急的问。
魏君濯淡淡地说:“你们骑兵行的快些,现在赶回去,说不定姜狄还有救。”
红发男子松了一口气,连忙要招呼着自己的部下往回赶,却听见魏君濯又问道:“你叫格桑,对吧?”
“是,我是格桑,是单于新封的左谷蠡王。”
“呵......一个没有领土的单于,封了一个只有两千人的王,真是有些可笑。”魏君濯的语气中泄露出一抹讽刺。
格桑怒道:“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魏君濯的声音低沉而磁性,透着无尽诱惑。
“格桑,你真的要回去救姜狄吗?没了姜狄,你就是你们王庭新的单于。”
一声闷雷,在林间骤然响起来,剧烈的声响让格桑浑身一颤。
天上的云层越发厚实,似乎就要下初春的第一场雨。
格桑怔怔的转过头,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映照着魏君濯冷漠而苍白的脸庞,他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石像,让人胆寒,也让人臣服。
格桑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同样一声闷雷,让躲在树上的十七皱起眉头。
她抬起头,望着漆黑积云的天幕,喃喃:“怎么要下雨了,希望......公子那里一切顺利。”
树下,是李元驹的队伍,跑的实在累了,在林中歇息片刻。
因为羌戎轻骑并没有出现,所以刚刚脱离退伍阻拦魏国大军的副将,已经重新赶了上来。
十七远远望去,就见魏国大军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追着,虽然咬得紧,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似乎想追,又懒得追的样子。
李元驹这边跑的倒是很快,还悄无声息的压低脚步,生怕魏军发现。
她本来是跟着肃翊和一众弓箭手接应顾澜的,但是无意间,看见李元驹乘人不备,放飞了一只鹰隼。
将门李家擅长豢养鹰隼传信,此事世人皆知,此前李元驹也经常用鹰隼向部下传递消息命令,十七并未觉得有问题。
只是现在,既然公子已经说了每个人的安排,他为何还要放飞鹰隼,他,是要通知谁?
十七觉得此人有些古怪,便脱离队伍,独自跟在李元驹身后。
从李元驹下令冲锋,到现在领兵回撤,魏军追击,副将断后,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她仍旧疑惑,她刚刚明明看见了羌戎轻骑就在周围,为什么,那些骑兵没有追上来?
莫非,是魏君濯故意放李元驹走?
她正思忖着,树下一名燕国骑兵飞马前来。
李元驹连忙对骑兵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骑兵气喘吁吁的下了马,在他耳边低语:
“李将军,羌戎驻地已经覆灭,只有羌戎首领姜狄逃走,小侯爷说,大概是往您这边跑了,命您若看见溃逃的羌戎人,能抓就抓,若不能抓也不要放过,格杀勿论。”
他怕惊动身后的追兵,这句话声音很低,只让李元驹和身旁两名将士听见了,当然,也包括树上盯梢的十七。
李元驹:“见到羌戎人不要放过,还让我抓人?你看看我,我也在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