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摊里,男人胳膊缠着绷带,脸带着伤口,有点紧张的坐着。
女儿马要放学过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
而且,看这个情况,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早送她去学了。
坐公交车,她就要起的很早。
下午六点四十分,小白郁和往常一样,在菜场门口走下公交车。
来到肉摊前时,她看到到了受伤的老白。
小姑娘当然一下子就慌了。
“爸,你这是.......”
男人正欲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白,车子的事,你看,是我先去修理厂把钱垫了,还是......?”
男人的眼神闪躲了下,朝着身后讪讪的笑笑。
“我给......我给.......”。
“爸!”,女儿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你到底干吗了?”女儿好像猜出了什么,出声质问道。
男人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坦白。
“看你赵叔的车有点手痒......就开了开......不小心,就.......撞车了。”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坐在自己姑娘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爸!”,女儿终于没忍住,几乎吼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吗?你会开车吗就去开?你看看,现在搞成什么样了?”
“以前你打牌,我妈走了。这几年刚好了点,你就又开始了。”
“你能不能别再闯祸了,我明年就读初中了,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把这一年过完。”
“到时候我就住校,真的好烦!”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女儿转身就离开了肉摊。
男人垂着的头抬起了一点,嘴唇动了动,但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难想象,这个在菜场里碰到小流氓来讹诈的时候,一把刀剁在菜板能一夫当关的男人。
会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骂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但,谁让这是他女儿呢。
车子没有再去学了,给老赵修了车后,他的积蓄变成了八千七。
得挣钱了。
这一年里,他的生活变得十分简单。
早送女儿去学,回菜场摆摊,下午7点收摊,回家做饭。
8点到10点,他去楼下的餐馆里帮厨,一个月230,这是他新找的工作,占去了一天里唯一可以喝茶看电视的时间。
10点30到凌晨3点,照旧摆烧烤摊。
回家的时间往后延了一小时。
早起来的也更困难了。
初中了,女儿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去住校了。
开始的几天里,他每天都会在5点50分准时起床。
当飞速跑进卫生间,把牙刷迅速塞进嘴巴里后,他才能想起,现在不用起那么早了。
但也睡不着了。
初中到高中,六年的时间。
和女儿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其实他很能理解,女儿在慢慢长大,从小身边就缺个贴心体己的人和她聊些知心话。
他就是个摆摊的糙男人,有些话,女儿肯定不会给她说。
所以,从这方面来看,他确实欠姑娘的。
每个月的生活费他都会准时的拿给女儿。
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也会从柜子里拿出最体面的衣服,多洗几次澡,让身没有猪肉味,然后才去。
姑娘成绩很好,他很欣慰。
考大学了,在海边一个城市里,他想了很久,在开学前一周走到女儿身边。
“爸,我自己去,你不管我。”
正在吹干头发的女儿给了他答案。
他点点头,走出女儿的房间,帮她带了门。
回到自己卧室后,把两张车票中的一张捡出来放进抽屉里。
把另一张放进了一个装有一沓钱的小布包内。
以后还有机会,姑娘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四年大学,姑娘回来了三次,他最后还是去了一次那个海边的城市。
从来没走出过大西北的他,终于知道了竟然有地方能有那么多水。
这次去,他再一次闯祸了。
姑娘带他和自己的室友去吃海鲜,看着他把一个没剥掉壳的小龙虾放到嘴里嚼的时候。
整个桌的气氛都凝滞了。
这天晚回宾馆的路,姑娘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一路没有说话。
这里的空气有点湿热,他的脸也有点发烫。
其实他很想给姑娘说一句。
外面的世界再好,但还是不如自己家。
但他没说出口。
虽然这几年里,他觉得自己很孤单。
但不能因此就牵绊住孩子往前走的脚步。
这里也不错,只要她能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