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奉献给了高山，也奉献给了雪原。

在20来岁的年纪，很多人还在迷茫中寻找生命的意义。

可他却在生死之际选择了牺牲自己，永眠雪地。

老吴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他后悔，特别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让他当这个排头兵。

后悔为什么在雪崩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没有折返到他身后，做那个压阵的人。

后悔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自己才反应过来要去保护他，而不是一开始。

可后悔有用吗？

没用。

通讯人员把刘哲失踪的消息及时报告给了队长。

然后陪着老吴默默等待。

这种时候，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高原，有时候连呼吸一口都困难。

流出的眼泪都会在瞬间结成冰。

这种场景，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

但，他们谁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队长来了。

带着剩余的所有队员，投入搜救。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投入了搜救，老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重新燃起了希望。

起身就往雪堆里冲去。

但，因为在地跪坐久了，他一起身就直接一个趔趄在栽倒在原地。

他的状态，太不稳定了。

其他战友自然不会让他去参加搜救，过来几个人抱住他。

但仍然止不住冲势。

终于，队长过来了。

沉默的站在老吴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

看到他近乎癫狂的样子，摘下手套。

“啪”的一个耳光，顺手就扇了过去。

老吴硬生生的接了下来，但没有丝毫反应，还要往下冲。

“啪”，又是一个耳光。

山的风本来就很大，两个耳光下去，老吴的脸变得通红。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第三个耳光，第四个耳光。

队长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再抽这个全队最刺头，但他最稀罕的兵。

终于，抽到第六下的时候，队长停手了。

“你就是这样给我带兵的？”

是不满，是质问。

老吴垂下了头，是他的错，他没带好。

“你让一个山刚满两年的新兵蛋子当排头兵，你脑子被狗吃了？”

是怒斥，是气氛。

老吴的头垂的更低了，嘴巴微张，他想说的话，是对不起。

但，刘哲听不到。

队长不愿听。

看着老吴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队长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扯住了。

回头，发现刚刚沉默不语的老吴跪在了地，拽住他的衣服，泪流满面。

“队......队长，求......求你了，让我......让我去救他，我下去，救他好不好......”。

“他是我见过最棒的兵，是我带过......带过最好的兵......”。

“求你了......队长，让我去救他，让我去救他，他不能死......不能死”。

吴卫彬，8467里最刺头的边巡兵，也是大家公认最爷们的老兵。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

“老子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哭，哪怕哪天英勇了，老子也是笑着进馆入土。”

但现在，他却卑微到了极点，软弱到了极致，甚至跪到了另外一个男人面前。

他想下雪坡，他想救人，他想弥补，他想赎罪。

“他才23岁，他才23岁......队长，他才23岁,求你了，救救他......救救他。”

老吴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几近脱力。

结局，他其实一开始就猜到了。

现在如此奋力的搜救，只不过是不想让战友冰冷的遗体永世长埋在冰川雪海里。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万一有希望呢？

万一呢？

站在原地的队长听着他带着哭腔的说完了所有话，脸看不出悲喜。

他朝着雪原里看了一眼，随后又低头望向老吴。

“怂兵，孬兵，废物兵......”。

这是他留给老吴的话。

是批评，也是鼓励。

是否定，也是宽慰。

见过了太多生死，经历了太多灾难。

兄弟离去，战友牺牲，他同样悲痛不已。

但，责任还在肩，明天还得继续迈这块高岗。

既已许国。

生死，早已度外。

晚8点，喀拉山脉，通往哨所的雪坡。

老吴走在最前方，扛着刘哲冰冷的遗体，身影慢慢融进黑夜里。

背影坚毅如往常，但步伐却满是悲怆。

够日的刘儿，吴哥带你回家了。

英雄长眠他乡，壮士魂归故里。

已许国。

虽死，尤未悔。

此后的几年里，老吴开始变得沉默了。

他没有再向从前一样训练新兵了。

巡线第15年零4个月，他递交了一份报告。

从雪原光荣复员。

他把青春，献给部队18年。

他把热血，撒满高原16年。

时光会遗忘他，但这片土地不会，这座哨所也不会。

但。

他再也不是老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