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延潮就先随徐火勃去他家中一观。
九仙山在省城西南,与东南提学道所在的乌石山对峙并立,犹如省城的两阙一般。
山上古迹甚多,留下不少文人骚客的题跋。山上还有一塔,此塔名为定光塔,在嘉靖十三年时遇雷火,二十七年时重建为七层八角砖塔,塔外敷白灰,又名白塔。
远远望去青山耸翠,古塔峭拔。
易园就在山麓,依山而建,其院远往来之通阙,僻处小巷深处,杂厕于民居之间,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徐火勃先道:“林解元,前面就是我家,你先慢行,我入内通禀一声。”
林延潮点了点头,当下徐火勃先走,自己在僻道中慢行,不久来到园子前。
但见一位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与徐火勃及两名少年站在园门外。
林延潮连忙上前几步,先是行礼。
那中年男子亦是行礼道:“解元郎能光临寒舍,实是蓬荜生辉。”
林延潮知对方乃徐火勃之父徐道:“不敢,徐兄不嫌弃在下打搅就好了。”
那中年男子对两位少年道:“熥儿,熛儿,你们一直说要见林解元,而今林解元来了,还不拜见!”
当下他一旁两名少年一并行礼道:“见过林解元。”
林延潮问过徐火勃,知其兄名为徐熥,十二岁即成为闽县生员,去年乡试试水,结果没中。至于弟弟徐熛还在蒙学之中。
林延潮取了两串翡翠珠子给两位少年道:“初次见面,未备厚礼,这两串珠子拿去把玩吧!”
徐开口谦让,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两位少年都是很高兴。
当下徐请林延潮入内参观。
进入大门先是起居的寝室,寝室后有楼三楹,曰红雨楼。红雨楼即徐家人读书藏书之地。红雨楼二楼置书。一楼读书。红雨楼旁还有一楼,名为柿叶山房。听说是藏书刻书之用。
这红雨楼在明末很有名,连钱谦益,冯梦龙都来此借过书,几可与天一阁媲美。
一行人没有先去红雨楼看藏书,而是绕过楼后,南面有园半亩。
林延潮抬起头,但见园墙门额写着退思处三字,左右对联。竹里静消无事福,花间补读未完书。
林延潮不由点点头,徐对这对联显然十分自得问道:“解元郎觉得如何?”
林延潮道:“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等心远地自偏的情怀。”
徐大喜道:“解元郎真我的知己,来里面请,更有妙趣。”
林延潮当下与徐一并游园,但见园内栽种着无数花木,徐道:“园内惟竹最繁,素竹彤竿。清风时至,天籁自鸣,在此读书再好不过了。”
说着徐带着林延潮游遍全园。但见园里绿竹猗猗,拱桥流水,曲径回廊,假山雪洞,地虽不阔,却是十分精致。
林延潮十分满意对徐道:“此园借景山间,有山有水有石,古人云石令人古,水令人远。择此地来办雅集再好不过了。”
徐哈哈笑着道:“那社集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这是我徐家的荣幸啊!”
这不意外,明末官绅都十分大度。建立了好的园林,平日都肯借给百姓来参观游玩,至于办这雅集之事更是不在话下,同时还能助他在士林之中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说定了此事后,众人一并回到红雨楼。
林延潮与徐就聊了起来,这徐,字子瞻,举人出身,任过茂名儒学教谕,后郡教官试复第一,于迁为永宁县县令,现刚刚致仕,其能诗及书,着有徐令集,周易通解等书,几乎着作等身,乃是闽中士林中十分有名的儒者。
除了着书外,徐也最喜藏书。
徐道:“他人中举为官后,多喜求田问舍,愚兄则不然,家可乏良田,却不能少经史,就算读书学问不成,藏书也可留待后人。故而为官多年,那点薄俸都拿来买书了,但愚兄买书不是为了束之高阁,而是希望有一日能将书中学问刊刻于世。”
林延潮道:“藏书不如读书,读书不如刻书,读书为己刻书泽人。此为大功德也。”
林延潮说的是心底话,自己也是个爱书之人。天下凡爱书之人,都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徐亦是正色道:“解元郎说得好啊,你这个朋友,我徐某人是交定了,勃儿你过来。”
徐火勃依言走到徐搂身边,
徐搂着徐火勃道:“林兄十五岁中解元之事,在本府已是传开了,余兄实在佩服解元之大才。余兄这个儿子虽不成器,但是却有好学之心,平日常手不释卷,对解元郎学问人品十分敬仰。所以想请解元郎看在小儿这份心上,将他收为弟子,我徐家感激不尽。”
林延潮听徐这么说,也感受到他诚恳之意,喝了口茶笑着道:“非我不愿教弟子啊!只是这老师不好当,有句话是课少父兄嫌懒惰,功多子弟结冤仇,这里里外外都是要得罪人的。”
听林延潮这般说,徐父子四人都是大笑。不过林延潮既没有答允,也没有拒绝。
徐道:“小儿盛意拳拳,还请解元郎答允吧。”
林延潮看向徐火勃,见他不敢看自己,一副忐忑的样子,双手在那扭着衣角于是道:“在下当初不是不愿教令郎,只是怕平日读书,没有空闲,误人子弟罢了,但既是徐兄亲开尊口,那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听了大喜,对徐火勃道:“既是林解元答允,从此以后,你要好好听林解元的话,懂了吗?”
徐火勃点了点头,兴奋之情表露脸上。
其兄长道:“还不与解元郎敬茶。”
徐火勃这才会意端茶向林延潮行礼。
林延潮笑了笑,将茶水接过喝了一口道:“为师学问谈不上精神,一言贯之就是八个字读百家书,成一家言。”
徐火勃毕恭毕敬地道:“老师之言,弟子必行之终身。”
喝了此拜师茶后,于是二人正式定下师生名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