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殁1202年,大曄王朝,边境之城零门。
零门城的暮钟敲响了十二声,便到了边境之城禁止人类外出的夜间。
极夜家府邸,婆婆带着少年悄悄出了门,乔装打扮,前往城边破败的神庙里。神庙位于城里的贫民区,周边全是杂草和沼泽,婆孙二人徒步穿过了穷人们的帐篷,又往前走了几百米,才来到荒草丛生的神庙里。
庙内无人,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进来,勉强能看清神像的脸。神像是泥塑的石雕,早年间画去的油漆与金粉早已被岁月蚀净,面覆盖了厚重的灰尘和繁复破损的蜘蛛网。
淡定的婆婆拉着慌张的少年,跪倒在在神像的脚下,捧起一把土,插十二支香,做三九叩拜。
“请神明保佑我的孙儿,三日后的猎人馆的考试一定能够名列前某,进队!”婆婆低声祷告着。
少年的脸色一脸凝重,却迟迟不愿意叩拜。
“奶奶……我……我会努力的……以我的本事,不一定非得靠神……”少年低声道。
“嘘……”
婆婆让他闭嘴,迟迟没有起身,道:“一阑,两年一次的考试你已经考试六次了,一次都没过,如果这次还不行……你的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
“我……”少年似乎无可辩驳,他低下头,鼓起勇气,说道:“成不了猎人,我还可以成为医生,成为老师,同样可以帮助大家,不是每个极夜家的人都必须向父亲那样做猎人馆顶级的猎人的!”
“住嘴!”婆婆起身,甩了少年一个耳光。
“你父亲他……我不准你再提……”婆婆哽咽着说道。
夜色凝重,草地里生起了薄薄的雾气,皑皑虫声起伏,萤光闪烁。
少年的脸留下一道戒指划痕,点点鲜血渗出来,他倔强地说:“这里已经荒废几百年了,哪里有什么神明,除了你,根本就不会有人到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来!”
“一阑,我们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就算这次……不行,也不可以放弃的。”婆婆背对着少年,坚定地说道。
少年再一次低下头去,久久不作声。
婆婆走前,用手抹去神像脚凝结的蜘蛛网,道:“只要我们用心祈祷,远去的神明也会知晓我们的心声。”
安静的夜里,庙外出来脚步声,一个妇人来到神庙里。
月光明亮,照在神庙里,无需蜡烛景象也看得清。妇人衣着精致,发髻修长,衣襟别着新鲜的花,脚的鞋子秀着好看的花纹,浑身下,一尘不染。
少年看着妇人,想必是猎人馆的考试临近,也是跟婆婆一样为里孩子来祈祷的吧。
妇人开口说话,却是男人的声音,音色让人不安,他道:“祈祷,会有用吗?”
看着妆容精致的“妇人”,少年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个长相绝美的男人。
“妇人”望着残破的神像,说道:“既然孩子不想成为猎人,为什么要把家族的意志安置在他的身呢?这样做的大人……不觉得自己卑鄙又无耻吗?”
少年伸手,想要阻止这“妇人”继续无理的对话,却被婆婆打断。
婆婆冷哼一声,道:“阁下怕不是零门城的人吧,我们身为零门城内猎人馆部下的第一家族——极夜家出生的孩子,每一个都以成为一个优秀的猎人而骄傲!”
“妇人”应声而笑,声音诡异又虚幻。
少年观察着“她”的背影,看到了“她”的右手渐渐长长的指甲。
“成为一个肉体凡胎的猎人又什么好的?小小的疾病都能侵蚀的脆弱肉体,木棍树叶都能割伤的脆弱肉体,一不小心就会痛苦又悲惨地丢掉性命死去……到底有什么好?”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起来。
婆婆本能地回过头来看他,对视之后便僵在了原地,只断断续续地对少年说:“一阑,块跑……一阑……”
不好。
话音未落,婆婆面前的巨大佛像轰然倒塌,极夜一阑来不及前,眼睁睁看着婆婆被倒塌的石像掩埋进一堆沉重的石头里。
那人转身与少年对视,妖艳的双眼中尽是血红色的诡异光斑,那目光似乎直接射穿了少年的心脏。
光是对视就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少年痛苦地跪在地,口中吐出鲜血来。
“你叫极夜一阑?”那人问道。
少年怒视着他,想要奋力站起来,哪怕拼死一战也好,毕竟婆婆都……
“你还关心那个老太婆干什么?一把老骨头来,好老想着控制别人……我……让你成为比猎人还要强大的生物好不好?不再惧怕疾病,不再被在乎或不在乎的人控制绑架,成为傀灵吧……”
那人媚笑着说着话,手一挥,压在婆婆身的碎裂石像纷纷飞起来,像是沿着原来的路径一般,迅速拼凑成了原来石像的样子。
不,不是石像的样子,他重新拼凑起来的神像分明是他自己的样子……极夜一阑终于明白。
“你……你是……”极夜一阑颤抖着说。
“你可以叫我无名之神。”
“你是……神明……可是……”
“不是所有的神明都覆灭干净的,孩子,就像在战斗中不是所有人都会当最先冲锋的那一个,聪明的人才活到最后。”
“可为什么?你要……咳咳……”极夜一阑剧烈地咳嗽不停,几乎无法说出连续的话。
无名之神把他定在了原地,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额头,用力,用力,再用力……极夜一阑痛苦地大叫起来,无名之神的食指已经穿透了他的额骨。
剧痛和欲望伴随着那根刺进身体的手指汹涌而来,侵蚀,侵蚀,侵蚀。
“现在……好好享受你无尽的生命吧……”神明的话音在回荡,身形消散在神庙里。
夜已散尽,已经是黎明。
丝缕阳光从神庙的破碎屋顶处泄下来,照亮了神庙,一尊崭新的栩栩如生的巨大神像伫立在原来的位置。在神像下,一个少年正在贪婪地啃食着地血肉模糊的、散碎的、来自祖母的残破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