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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峙卜一还在疑惑眼前的银月为何笑得如此诡异时,他并不知道此刻银月的身体已经借给了月魔春割。

而银月那位远道而来的哥哥零门听风此时也站在二楼的连廊里,低头俯视楼下,观望着银月的身影,只见她顶着一身小厮装扮,也不干活,东摸摸,西看看,仿佛什么也没见过的样子。当然了,他也不知道,这时月魔春割在相隔千年后重现人间,当然要好好看看如今生活的方方面面。

久久的凝视中,听风童年时候的片段不停出现,最后印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孤女,零门银月……剥夺姓氏……处死。”笠后念出的这几个冷冰冰的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也彻底改变了零门银月的命运。

第一次见到银月时,天下起了大雪。他和哥哥百里曜刚刚被白帝从荒漠里接回京都,那个三岁半的小女孩就在皑皑白雪里被父亲抱在怀里,她慢腾腾地跑过来牵起他和哥哥冰凉的手,可爱的小脸蛋儿笑起来像苹果一样甜。

当然,一同被接来的还有兄弟俩的母亲,当年还不是死了老公的掌权者的笠笠子。

笠笠子从地一把抱起银月,亲昵地蹭着银月柔软的脸蛋儿,脸的温柔跟平时带着兄弟俩时并无任何区别。她们与大名鼎鼎的零门鄂白站在一起就像是完美的一家人,而白帝也正如兄弟俩想象中的一样,英雄气概、温柔、俊朗甚至是慈悲,比起自己的亲生父亲,眼前这位仿佛更像人人理想中的父亲形象,至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甚至幻想过,这几个重新组合在一起的一家人能够一直如童话里一样幸福生活在一起。

想到这里,听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当年,他和银月还是七八岁的孩子。他们知道白帝在收服傀灵后胜利归来,却在进入京都后传来了重伤不治而亡的消息。笠后在白帝的寝殿外,拿着遗旨,对着跪在地等待父亲的小银月宣布了那句残忍的遗言。

怎么可能呢?听风从来都不信。

一个父亲怎么会舍得杀死自己的孩子呢?尽管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父母与孩子这样的情感,听风一直有着坚定的信心。就像笠后虽然在群臣眼里雷厉风行、残暴专政,但对自己,一直都给予了最无私的爱。

但他太了解自己母亲的性格了,笠后绝不允许自己儿子的地位受到任何威胁,他知道任凭自己再怎么调查,那份表明了要杀银月的遗旨也不会改变,于是他也放弃了去探究那份满纸杀戮的遗旨的真假。

长大后的银月生得跟他父亲一样好看,只是那张像极了零门颚白的小脸,嵌着的是一双不怎么协调的大眼睛。这样的组合,几乎改变了整张面目的整体布局和印象,以至于本来见过白帝的人都未必能认出这就是曾被下旨处死的零门孤女。

这倒也好,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风见过那双眼睛,是银月的亲生母亲的。听风曾在笠后的密室里偶然翻到过银月母亲的画像,那是一张小巧精致的黑白画,被镶嵌在一只金色圆框里。笠后把它当作陪葬品一起放在了白帝的棺材里。

一同放在密室里的,还有一卷从未公开过的婚书,面是听风与银月的名字,尽管笠后与白帝从未对他们宣布。

而与那封蒙灰的婚书放在一起的,便是白帝赐死银月的遗旨。

面的每个字都像尖利的箭,刺在他的心。

当年的他在银月被带走后,回到自己的内殿里翻箱倒柜,找出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来贿赂身边的侍卫酒尾零。他是在荒漠里救过笠后命的功臣,后来被笠后花了重金留在身边,成为听风与曜的老师和侍卫,但在百里曜受伤后拒绝一切练习与治疗,也就只留在听风身边了。

听风求他去冒险,帮忙救走银月,好在酒尾零并不是一个一无所求的无私剑客,于是似乎很轻易地,听风借助酒尾零的纸人傀儡救走了银月。

银月本该在京都的宫殿里长大的,本该衣食无忧,本该继承零门姓氏与白帝的王位,本该也在这个队伍里。可本该担任妖莛一队大队长的应该是零门银月才对,也许他只能跟虫鸣一起作她大队长的副手。而现在,颠沛流离和庸碌辛劳占据了这个女孩儿的全部生活,他与母亲是抢了银月本该有的一切的罪人。

听风悲伤地望着身穿一身小厮装扮的银月,在别人眼里,听风的表情却是寒冷如冰,是让人自觉远离这样生人勿进的气场氛围,只有繁星与春芽默默站在听风的身后。

虫鸣早已借着探测傀灵的幌子,拉着修奕跑到大厅里,东瞅瞅,西转转,各式各样的茶杯琉璃和品类繁多的精致酒类吸引着他们。

月魔春割占用着银月的身体不管不顾地贴在峙卜一身前,像只小动物一样嗅探他的脑袋,甚至于想要揭下峙卜一脸的白山茶面具,好在峙卜一及时捏住了她的手,神情严肃起来。

峙卜一道:“你病了?”

月魔春割摇摇头,目光稍稍有些迟钝,过了会儿才道:“你不可爱,不跟你玩了。”

留下来的峙卜一一脸疑惑,忽然一块抹布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脸,面的消毒水味道差点把他扑晕。扯下抹布,峙卜一抬头看见老板娘正在表情狰狞地指挥着,要他和北斗星过一起去收拾打扫荷花与苍落住过的房间。

峙卜一也没有注意到,此时背对他离开的银月,瞳孔渐渐变化成了银灰色。

月魔春割利用与银月的交易,在银月主动沉睡的条件下轻易获得了至少三个时辰的身体掌控权,她要用这极短的时间来保证自己下次出现时不会被北斗星拿着靥面魔方回收。

交代完了打扫事宜,娇花凑到了妖莛一队大队长的身边,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前挎住这位一脸寒冰般的大队长的胳膊。于是她选择了看去更好说话的虫鸣与修奕,拉着两人介绍起酒馆的特色酒品服务与歌姬,分发给大家一张张折扣优惠卷,并表示只要这几位来饮茶喝酒一定有更好的服务。毕竟猎人们是为百姓们做贡献的,身为老百姓的自己当然也要做出回馈。

修奕礼貌地摆摆手,算是委婉拒绝了娇花的花样营销。

虫鸣微笑着接过优惠券,嘴应承下,心里却想着出门便丢掉,反正大队长也不会允许他们没事儿就来这里瞎鬼混。

可让他们惊讶的是,零门听风竟然主动来到娇花身旁,一本正经地讨要了优惠卷,并且十分珍惜地折起来放进了口袋里。虫鸣差点就以为听风中了老板娘的魔障,或者是直接看这位说话像机关炮一样的老板娘咯!紧随其后,虫鸣又与娇花多要来几张,既然大队长要常来,他自然不能落在后面。

眼见着接下来的放松局,听风带着虫鸣与修奕在大厅的临窗位置坐下来,春芽与繁星各自落座距离他们不远的小茶桌。

虫鸣张口问道:“老板娘,可有歌姬?”

这可为难了娇花,仅有的一个荷花还不知去向,她却一口肯定下来,道:“有的!客官先饮酒吃茶,待俺给你物色物色!”然后,便冲到了大街,一个一个观察街的姑娘们,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失落的娇花回到酒馆里,只见大厅中央的木梯站着个身着华服的妖艳女子,瞅了半天才认出来,正是银月。

银月不知何时换了荷花的衣服,一身淡绿色的绸缎,胸口裹着鹅黄色的透薄抹胸,一把扇子缓缓从面部撤下,竟然还化了极专业的耀眼妆容。

“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娇花倚在木柜子,抱着胳膊,欣赏起来。

银月的灰色眼眸一闪而过,她在听风身边坐下来。

这位领导着大名鼎鼎的妖莛一队的大队长能力不容小觑,实力值与峙卜一是不相下的。如果说要挑选一个人来砸烂那个恼人的破魔方,除了峙卜一,这位应该就是最佳人选。

“我来做公子的歌姬,可好?”春割熟练使用着银月的身体,用妩媚的声音问道。

听风皱起眉头,淡定饮下端在手里的茶,迎着脸与她对视。她……不认识自己?

春割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她没想到竟有男人不吃这套,或者说竟然有些稍稍的气恼。

怕不是有什么别的奇怪爱好吧。春割这么思考着,熟练操纵着银月的身体,继续对着眼前身姿卓越、面貌精致的妖莛一队大队长抛媚眼儿。

听风的眼神渐渐便得冷起来,银月竟然不认识他?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彼此都长大了,不认识也难怪。失望与未知的矛盾让听风焦躁又失落,只好闷闷地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春割妖媚的模样,引得大厅里的男人们纷纷注目,但在她身边的毕竟是妖莛一队的大队长,谁也不敢前来。

只有虫鸣了解听风的秉性,他向来是对这样的女人不感兴趣的,于是凑前来,道:“姑娘真好看,可会抚琴?”

听风正要喝一口端在手里的茶水,听到虫鸣的搭讪,停住了动作,又重重地放回桌子,啪得一声,杯托都被他震碎了。

虫鸣专注于春割的灰色眼眸,无法自拔,竟然没看见自家大队长犹如烂柿子一样的脸色。

月魔春割嫌弃地看了虫鸣一眼,平淡道:“你不行,太瘦了,长得也没有阳刚气,我不喜欢。”

几句话让虫鸣石化在原地,几乎要裂开。

银月的眼眸颜色彻底变化成了春割原本的颜色,峙卜一与北斗星这时才察觉到了,眼前的银月不是真的银月。可也搞不清楚春割突然出现的原因,难不成是见了这帅气的大队长把持不住了要出来调戏?那应该也不至于,他们可以拿出靥面魔方把春割强行收回,可这时候,妖莛一队也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弄不好,暴露了魔方也暴露了被附身的银月,还会有危险。

见虫鸣被羞辱,坐在一旁修奕便要开口教育几句,却被春割伸出一根手指直接堵住嘴巴,道:“你住口……一个女孩子,身材强壮又英勇善战,也是很好的事,干嘛穿一副又笨又重的盔甲去装那些恶心人的男人,你闲的吗?有异装癖?”

修奕被她气得胀红了脸,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三队长与坦车手担当,竟然如此不给面子。正气愤着呢,春割直接抱起她的脸,嘴对着嘴狠狠亲了一口,红色的口红印在修奕的嘴唇,修奕傻了眼。

春割郑重道:“瞧,这就好看多了!”

见此情景,为了保护听风的安全,春芽与繁星也走过来。

春割对着两个漂亮的女孩子下扫了几眼,脸有了笑容模样,道:“你们两个还蛮可爱的,就是太笨了,木呆呆地杵在一旁像两块干木头。”

春芽繁星:“……”

接连来到身边的客人与整个妖莛一队都被春割羞辱殆尽,春割还要振振有词,而听风看去并不怎么生气。

虫鸣观察着大队长的神态,确定了心里的猜测。眼前的神经兮兮的女子与宫廷画师模拟的图纸极其相似,必然就是零门银月了,可听风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可是这任务的主要执行者。既然大队长不动,他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娇花急忙跑来阻止,刚想指着银月的鼻子骂她,就被春割看似不经意伸出一脚,绊了个狗吃屎。

春割灵动地笑着,操纵手里无形的光,使得靥面魔方在峙卜一身的布衣口袋里显露,放射出灵力使得面的封印宝石闪烁起刺目的光。

她暴露了靥面魔方,目的肯定是要让猎队发现并且摧毁,毕竟魔方被摧毁,她就不用担心被魔方回收了。

但等到峙卜一察觉,已经晚了。

靥面魔方忽然消失,春割的控制让它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阴沉与黑暗笼罩了酒馆,门外确是光明一片,人们纷纷慌张出逃。春割看着猎队的众人,他们纷纷看着魔方,这样送门的礼物,肯定势在必得吧。

但事情并未曾如春割的假想一样,出乎所料,听风的注意力一直不在靥面魔方面,他从头至尾关注的都是被春割操纵着肉体的银月。

听风迅速出现在了春割身边,以极大的力量掐住了她的喉咙,质问道:“你是谁?不想死,就离开银月的身体。”

月魔春割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曾想眼前的猎人队长保护人类的心态竟然胜于争夺宝物,春割以疯狂的姿态狞笑着,说:“有意思……很有意思……哈哈哈!”

听风在银月的脖子掐出了血痕,春割却丝毫不反抗,只是惊喜地瞪着他,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终于挣脱束缚的峙卜一此时冲前来,护在银月身边,挥拳击掉听风的胳膊,抢过银月。

春割顺势搂住峙卜一的脖子,顺手抽出了他背后的死神镰刀,往空中的靥面魔方抛去。死神的镰刀正面劈在靥面魔方,顷刻间白色的光辉四溅,魔方破碎,无数碎片四散而去。同样的,困在里面的众多傀灵也因靥面魔方的破碎而重新逃离到了人类世界。

下一秒,一股黑色的烟雾出现,包裹了靥面魔方,随之魔方的力量消失,随着那股黑色的烟雾一起消失了。

魔方释放无数傀灵,妖莛一队立刻跟了去。

没有完全毁掉,但要想重新回收月魔,已经做不到了。

得意的春割直接坐在了听风腿,道:“公子可要闺房一叙?”

听风与她对视,只见那双魅惑的灰色眼眸里已经再无任何熟悉的影子,这到底是谁?

听风捏住了银月的手臂,厉声质问:“你是谁?”

春割与听风对视着,她看到了银月印象里的幼年听风,两人的儿时情谊在春割眼前浮现,她对身体里的银月说道:“不错哦。”

沉睡的银月被她唤醒,在挣扎中努力,试图重新拿回掌控。

春割安抚道:“别动,交易时间还没到,我没玩够呢。”

银月仿佛是置身于无尽的黑暗里,眼前的屏幕清楚地表现着这具身体所见到的视野,视野中听风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了躲藏在身体深处的银月本尊。

银月无法再面对,对着春割大喊来一句:“够了!给我滚!”

银月赢了,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这比春割预期的三个时辰少了整整一半。只是那句对着月魔春割的喊话以她本人的身体直接对外喊出来。

听风愣了一愣,眼见着银月眼睛的颜色渐渐褪去了那层邪魅的银灰色,恢复正常。

银月与听风四目相对,她实在无法接受此刻正坐在听风的大腿并与他四目相对,于是几乎是哆嗦着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出来一声:“哥……”

于是,零门听风的大脑犹如接收到一条致命闪电一般,震感强烈,但即使内心如此震撼,以听风宠辱不惊的性格还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只是用手拍了拍大腿,连看都没有看银月一眼,就站起身来走开了。

留下银月呆滞在原地。

妖莛一队的众人跟随听风离开,只有虫鸣留到最后才走,他对银月微微弯腰,没有善意的微笑让银月看得莫名其妙。

银月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来自月魔春割的嘲笑声,她使劲拍了拍脑袋,噔噔噔得踏着大步子去找娇花。身的丝缕裙带都被她一步一步踩在脚底下,沾了泥,差点绊倒,走到近处,差点一个踉跄扑在娇花怀里。

娇花松了口气,道:“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银月扶着娇花的肩膀,气喘吁吁道:“我……不是……春割刚才都干了什么?你们没人受伤吧!”

娇花几乎要翻出白眼儿,道:“受伤倒是没有,你绊了我一脚,还把妖莛一队的客人们轮番讽刺了一个遍。”

银月:“啊……不是吧……”

娇花又道:“是的,妖莛一队要是再也不来了,你要承担全部责任……”

银月:“我……”

银月看着一直没开口的峙卜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加想说话却一直被娇花打断,让银月担忧到了极点,接着问:“我……不会还闯了什么祸吧。”

“没什么,除了砍碎了靥面魔方。”峙卜一道。

“额,那倒也好,没有傀灵来抢这破玩意,应该算好事吧?”银月松了口气,问。

“现在的局面是,魔方被毁,你身体里的月魔是不可能被魔方回收了。”峙卜一道。

“那要把魔方的碎片再找回来呢?”银月问。

“太麻烦了。”峙卜一道。

“啊?”银月不解。

“就算全部收集回来,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靥面魔方。你能想到的,月魔早就想到了,你以为她会那么好心帮你?”峙卜一摇摇头。

娇花也拍了拍银月的肩膀略表安慰。

酒馆里被重新打扫,在娇花的安排下很快恢复了原样,客人们也陆续进来,只是少了歌姬的酒馆显得稍许寂寞。

夜幕降临,银月一个人坐在屋顶,望着楼下热闹的街市,托着腮,愁眉苦脸。她试图与身体里的月魔对话,质问她还要占用自己到什么时候,可月魔春割久久不给回应,她正慵懒地躺在一片黑暗里,摇摇头,仿佛是可怜银月一副不成器的样子。

银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见回应,便冲着夜空尖叫发泄,“啊……”

背后传来瓦片松动的脚步声,银月此刻谁都不想理会,便没有回头。况且峙卜一是个木头,就算来安慰她也只会陪她一起坐着发呆。

果然,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银月把头埋进膝盖中间,闷闷道:“保持你的一贯风格不要说话,说了我也不想听。”

片刻后,对方果然没说话,银月却不开心地打算教育一下这块木头,抬头刚要数落,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峙卜一。

零门听风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望着楼下的街景,一言不发。

银月默默把抬起来的脑袋又埋回膝盖之间,瞪着眼睛盯着瓦片,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银月想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心里迅速盘算着该怎么开口。但他又不是瞎,自己刚才明明已经抬头了呀。

可是现在的气氛,应该要怎么打开话题呢?要问些什么呢?你过得好吗?这应该是废话,他在京都皇宫长大,母亲是笠后,过得当然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然就问,你来零门城干什么?天呢,领着妖莛一队过来,自然是执行任务收服傀灵啊,不然呢,难道是专程来认亲吗?

不好不好不好,银月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使劲摇头,否定自己的种种开口话题。

要不然……就问,酒尾零老师还好吗?怎么没见到他?

额……应该可以的。

银月猛地抬起头来,张口就问:“怎么没见……”话还没说出口,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听风已经离开了,倒是在旁边用石子压下一张纸条,面写了一行字:照顾好自己,再见面,莫相认。

银月把纸条捏成了一团,愤愤地呼了口气。

纸条被她丢在屋顶,被风卷走了。

听风从酒馆走出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虫鸣在外等待许久,见他出来才跟去,问:“是密旨的目标吗?要不要确认?”

听风边走,边命令道:“不是任务目标,以后别跟了。”

虫鸣只得听命。

来自京都的猎队向来都受到地方猎人馆的极大尊重,更何况,这次来到零门城的是笠后的继承人零门听风带领的妖莛一队。

按照传统,京都的猎队会现在驿馆居住,等地方猎人馆祭祀完毕再转而住进猎人馆。

清晨,天还未亮,猎人馆的家伙们就已经恭候在大门口了,新任馆主极夜一阑领着所有的猎人为妖莛一队献茶,这是猎人馆的传统。

尽管是从没发生过意外的传统,春芽还是谨慎地释放了小动作。她从发簪里闪出点点萤火,那是些精密的蛊虫,这些虫子如灰尘般渺小,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在探测万每一杯茶水无毒之后,才作出暗示性汇报。听风众人才与极夜一阑的队伍进行礼仪对拜,饮茶。

可极夜一阑还是发觉了,不动声色,垂眸一笑,与身边跟随的潜之师傅私语。

潜之小声告诉他:“只是蛊虫的毒测,对于傀灵磁场出现的感知麻痹,大概是测不出来的。”

极夜一阑放心地点点头,邀请妖莛一队驻扎在极夜家的府邸,因最近考试结束,新晋的猎人们正在猎人馆的训练场进行封闭式训练,指导极其严格,不便打扰。

新任猎人馆主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听风便带领着妖莛一队驻扎在了极夜家的宅邸。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宿在极夜家的深宅,竟然还能听见些歌舞杂闹声,多处夜场也都灯火通明。守在听风门口的繁星与春芽叫住过往的打更人,问:“城中不是宵禁了嘛?怎么这个时辰还有人喧闹?”

打更人答:“城中常年太平,新任的猎人馆主极夜大人便取消了宵禁,极夜大人说,要让人们尽情享受美好的夜晚。”虽然奇怪,但这样的论调还是十分博得浪漫主义者们的好感。

此时,极夜一阑独自一人来到猎人馆。

训练场的大门被牢牢了把大锁,半夜会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低沉嘶哑的呜咽声与像是挠门的金属声交杂,气氛诡异。

许多天前,他并没有把训练场里的所有人都屠杀殆尽,而是在尽情肆虐享受之后,留下了自己的血液。

傀灵身的肢体是可以当作武器和人类结合的,极夜一阑就想用这些极具天赋通过了猎人考试的少年们来测试一下他们与自己的血液结合,会达到怎样的成就。

好奇看门的老头儿透过门缝儿偷看,被极夜一阑叫住,老头吓了一跳,看见眼前的馆主哆哆嗦嗦直道歉。

极夜一阑大方一笑,表示无碍。

老头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被极夜一阑伸手推到了门,大门的锁十分松动,这一推使大门裂开个七八分的空子,老头儿的脸被巨大的力道怼进了门缝里。

月光下,老头儿看清楚了训练场里面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但已经为时已晚,正处于转化之间的人们转化失败,一个个变成了只知道嗜血吃肉的行尸走肉,其中一只手臂扑来,抱住了老头的头,死死往里扽。

人类躯体哪里能承受这样的力量,于是在拉扯之间,脑袋竟然活生生地扯断掉了。剩下个无头的身躯,晃晃荡荡,走了几步,倒在地。

这样的血腥味儿激荡了这里的傀灵磁场,猎人馆周边的灵盘迅速反应,但驻扎在极夜家的妖莛一队毫无察觉。

酒馆内,吃饭的四人商量起靥面魔方回收春割的事情,但是看着破损的魔方众人无能为力,具有封印能力的各色宝石都碎的碎,丢的丢,剩下的能量所剩无几。只有再捕获强大的傀灵,使用其体内的傀灵水晶替代,才能勉强修补。

于是银月主动请缨,打算将功补过。

灵盘打开,三人发现,傀灵磁场强大的位置竟然就在城中心的猎人馆。他们奇怪,这么大的傀灵磁场,为什么妖莛一队没有发现呢。

以目前银月的能力,一般的傀灵都降伏不了,更别说具有封印能力的强大的傀灵水晶了。

“来自荒漠的正义猎人肯定会帮我的!”银月拍了拍峙卜一肩膀,一笑,道:“算了,捉拿多费劲,直接偷了猎人馆的仓库多省事,反正他们拿着也对付不了月魔,走呀走呀……”

峙卜一有些无奈,但还是跟了一脸奸笑的银月。

极夜府邸中,听风在偶然间拾到那封邀请函时才知道,原来被下达了秘密任务的不止是他自己。但他并不知道,那封邀请函并未发出。

虫鸣在京都时就收到了笠后的秘密任务,如果听风杀不了零门银月,就得由他来杀。到了零门城,情况多变,大队长似乎并不想顺利完成任务。

但笠后毕竟是笠后,虫鸣在动不不动之间多次犹豫不决。虽然听风已经明确下令不能再追踪,但是虫鸣还是写下了邀请函,想邀请了酒馆的银月来到猎人馆,理由是,旧友一叙。但是最终,他决定遵守大队长的命令,把邀请函扔进了垃圾桶。

可听风并不知道邀请函已经作废,看着面的时间地点,决定独自一人前去阻止虫鸣的暗杀,地点正是猎人馆。

此时,身穿夜行衣的银月与峙卜一二人已经成功洗劫了猎人馆的仓库,背了一袋子满当当的傀灵水晶,俩人打算回去交差。

此时,训练场的方向传来诡秘的磁场气息,银月与峙卜一发现了训练场的异常,两人从屋顶的暗窗窥见到了被关在里面众人,黑压压的一片,痛苦声哀鸣声响彻在巨大的密闭空间里。

他俩决定跳下去,帮他们一把。

极夜一阑在远处的楼顶望着这两个偷水晶的贼,对着空气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是那个香香的姑娘呢。”

可是,等一下。极夜一阑难以置信地发现了峙卜一身的傀灵臂膀,这激起他浓厚的兴趣,于是在银月与峙卜一从窗口下跳的时候,勾了勾手指,瞬间搭建一场无形的结界,峙卜一被他以极限之力吸入结界中。

银月在也这下跳的一瞬间,目睹了峙卜一的凭空消失,于是,进入训练场的只剩下银月自己。

目睹着瞬间消失的峙卜一,银月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直到一屁股摔到地。

训练场里是无尽的黑暗,根本看不清是否有人,刚才各种诡异的嘈杂声音也在瞬间消失,银月以为自己误闯了一片奇怪生物的禁区。那群孩子像是一群受惊的野兽,纷纷躲进笠黑暗笠。她明明是来看看这帮正在训练的孩子们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麻烦,但是现在看来,可能要遭麻烦的是自己了。

训练场的“原住民”躲藏在黑暗里暗暗观察着,不知道突然闯入的未知生物到底是危险捕食者还是迟到的美食?

“喂!”银月对着黑暗讲话,却无人回应,只有头顶的天窗射下的微弱月光在她身边打出一片圆形的光影。

现在……还是先找个地方出去吧……银月吸了吸鼻子,依旧懊恼峙卜一突然消失不讲义气。

躲在黑暗中的“原住民”渐渐试探着,在银月身处的月光范围之外,几根带刺的触手悄悄摸近,可在接触到月光的瞬间就像被灼伤一般,滋啦啦冒起烟,触角迅速缩回。

听到动静,银月转身查看,背后空无一人,银月只好走出了光圈。同样置身于黑暗里才能看得清黑暗中的景象,果然,银月拍了拍前面一个少年的肩膀,道:“训练太晚,出不去了吧!有没有人受伤?”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已经溃烂,嘴巴刚要开口,松动的下巴就掉在了地。可他依然开口说出话来,断断续续中,银月听清了内容:“不……要……吃……吃掉……我……”话音刚落,一只更强壮的臂膀出现,银月下意识蹲在地,那变形的臂膀没勾中银月,倒是勾住了少年的脖子,把他拉入了黑暗里,溅了银月一身红。

银月咽了口唾沫,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身汗毛直立,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了。

月魔春割在银月的极端紧张中被吵醒,这里浓重的血腥气更是深深吸引着她。

月魔不像银月,人类在黑暗里只能勉强分辨这些移动的身影,可春割的眼睛能看清黑暗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技能也迅速被醒着的银月同化感知,她们就这样使用共同的一双眼睛,看到了黑暗的训练场中炼狱般的场景。

大多数的“人”似乎都集中于不远处的铁门周边,它们趴在地,围着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争抢、吞食,像是一群饿极了眼野兽。

春割在银月身体里摇了摇头,失望道,可惜了,臭了。

银月的身体还在僵立着,身体里的她却躲在月魔身边尖叫,月魔漠然警告道:“你若是再不能动弹,也会像那具尸体一样被这帮傀儡分食殆尽的。我可不管哦……”

身体里的银月极力奋争,可肉体依然死活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嗜血的傀儡们朝自己扑过来。

“身体给你,我先睡了!”身体里的银月冲着月魔大叫道。

“我不。”月魔得意地躺进一个圆形的红色沙发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道:“你这样死去,我最多再找下一个容器就好了,今天没有心情帮忙呢……”

“XXX”身体里的银月吐出一串脏话来。

“你求我呀。”月魔更加得意。

“求你了。”银月毫不犹豫。

“骗你的。”月魔开始掐着腰做起健身操来。

“操。你。妈。”银月的嘴唇咬出血来,嘴里才蹦出这三个字。

在说出话的瞬间,银月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动了,挥手作势,是酒尾零教授的原始本领,一人大小的防护罩瞬间弹出,护住了银月的身体,争相扑来撕咬的傀儡们被阻隔在外面。

在极夜一阑建立的结界里,同样的黑暗几乎让峙卜一窒息。

在这黑暗里,峙卜一只能看见结界的主人想要让他看见的事物,比如……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银月,在即将相拥之时却变成了一把巨型钢刃,好在接触的瞬间峙卜一反应过来,手臂变化成傀灵形态,千百片冰棱组成的翅膀挡住了这把钢刃。

极夜一阑在黑暗中现身,不过已经隐藏了本身的人类形态,他以庞大的傀灵形态现身,一次次使出攻击,逼迫峙卜一展现自己的傀灵臂膀的,两人在不算的攻击中较量测试着彼此的极限形态。

无数次交锋后双方都后撤到了安全距离,极夜一阑有些惊喜,道:“傀灵的肢体,被你使用得如此熟练,我们是同类吧?”

峙卜一皱起眉头,发起下一次进攻,不久前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

一个自称死神的人类少年北斗星把他从一口棺材里救出来,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北斗说他是荒漠一场战斗里唯一存活下来的野猎人,还救了自己的命,所以他也要把他带回城里来,他们将接受全新的任务。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从那口棺材里醒过来。

荒漠不是人类长时间安全存活的地方。无数个为什么出现,峙卜一发现谁也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无数个问题都归结于一句话,我是谁?面对眼前的攻击者的提问,他更是无从回答。

于是他一声不吭,沉默着把傀灵双臂被战斗击碎的羽翼重新组成拼合,变化成原来的完整样子。

极夜一阑严肃起来,在他的结界里,从来都没有任何人恢复过自己的形态,他在屠杀了整个猎人馆所有反抗者的时候就这么试验过了。他接着对峙卜一说到:“你根本就不是人类,还要伪装,简直太累了。是对那个人类小女孩有兴趣吗?很漂亮,我也有兴趣,就是不知道在行尸走肉的训练场里能不能活下来。”

峙卜一有些微微愣住。

此时的训练场中,银月躺在自己的保护罩里,无视外面数十只龇牙咧嘴的傀儡怪物。

片刻的安全也是安全,毕竟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月魔撇着嘴鄙视她,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争气。银月正想反驳,便发现自己的防护罩有了裂痕,并且这裂痕正在傀儡们的不断攻击中渐渐扩大。

危机时刻,训练场的大铁门被一脚踹开,零门听风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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