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屋子中,一盏烛火不停摇曳。
忽明忽暗的光亮,将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映射得晦暗不明。
“小张,这件事情要慎重。”赵耀林脸上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
双手环抱的老杨则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张桦说出自己的看法,“赵先生,上海滩每天都进行着物资交易。
以往的消息比较分散,我们不知道哪些是鬼子的,哪些是正常渠道的。
现在汇总在一起,我们就能推测出鬼子的行动方向。
而且根据鬼子运输的时间,我们还可以选择适当的时间破坏。”
赵耀林的眉头并没有舒开,反而更加的忧心忡忡,“话是这么说,但情报频繁外泄,鬼子迟早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小张,地下工作很危险,不能随意给自己加担子。”
“不。”老杨开口了,他慢慢的斟酌着词语,“我的看法恰恰相反,这绝对是个契机。
韩翠云知道小张军统的身份,她应该把你拿下才对。
可为什么没有对你下手?
我猜想是韩翠云面临的压力很大。
尤其在韩立夫死后,她需要尽快打开局面。”
张桦把一张纸放在桌上,“我也是这个看法。这是鬼子近段时间购买的物资。
以钢铁的数量最多,达到了5百吨以上,比去年多了一倍。
其后是橡胶,价格上扬了两倍,吨数是去年的4倍。
第三是石油,价格涨了一倍半,进口的数量是去年8倍。
照这个情况来看,鬼子很可能在准备下一阶段的作战。”
赵耀林摆了一下手,板起面孔说道:“和鬼子接触固然有很多的益处,但危险永远与收益并存。
尤其是……”
“啪。”
毫无征兆的,屋顶的灯泡猛地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们三人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
“鬼子开始分区停电了。”赵耀林双眉紧蹙。
他手里掌控着秘密电台,虽然一再强调安全,但在鬼子密集的搜索下,暴露的几率也越来越大。
老杨凝重道:“鬼子和我们的斗争已经进入新的阶段,但我们不能自缚手脚,必须更加积极的拓展工作。
小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这一条道路充满荆棘,还有随时牺牲的可能。”
这不是危言耸听,近一个月来,已经多名同志失去联系。
虽然有些又重新出现,但身体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甚至到了不能工作的地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上海伪警察局以及鬼子宪兵队。
张桦站起来,说道:“只要能打击鬼子,我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还请两位先生相信我的赤诚。”
赵耀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张……不,应该叫你小张同志,我们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
组织上对你的工作也表示肯定,并指示我们将你发展为党员。
但就像老杨同志说的,这一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你必须深思熟虑。”
张桦一怔,连忙立正道:“*******,*******。”
“小张同志。”老杨温和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朝那个方向发展?”
张桦不假思索道:“取信韩翠云,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部分。
即便鬼子有所怀疑,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老杨点头道:“我们会尽可能的配合工作。”
“是。”张桦立正道:“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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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谢桐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他激动的站起来,“福将,宗纬老弟果然是我的福将。”
看张桦一辆不明就以的样子,谢桐哈哈大笑道:
“局里发来消息,要咱们尽可能的打入鬼子、伪政府的内部,伺机对重要目标采取行动。
没想到宗纬老弟竟在这个时候和韩翠云挂上钩,如果能取得她的信任,那么对情报组的将来会有极大的作用。”
张桦苦笑道:“总组长,想取得韩翠云的信任,就必须完成她的任务。
而这需要大量的物资,下职正在为这个发愁。”
“宗纬老弟,你精明的时候,愚兄当真是望风莫及。
但有些时候吧,你又太过于实诚。”谢桐拍了拍张桦的肩膀,笑道:
物资的事不用发愁,愚兄在上海还有些关系,绝对能满足韩翠云的需求。
另外,愚兄还有一间货运公司,那个主管是个不能用的,你去接手吧!
不过,公司的规模并不大,只有汽车15辆,老弟可不要嫌弃。”
张桦激动道:“总组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15辆汽车,下职连想都不敢想。”
虽然手上已经有5个码头,汽车却只有3辆,而这还是韩立夫遗留下来的。
现在一下子就多了15辆,运力已经超过很多大型公司。
谢桐苦笑道:“我也不怕家丑外扬。
货运公司原本是我大哥的生意,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给鬼子运吗啡。
老爷子差点被气死,才把生意交给愚兄的手上。
可是愚兄不善于经营,接手以来一直都在亏本,也只能托付给老弟了。”
张桦笑道:“总组长,下职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
只是这行需要熟手,还得那位老前辈带带路。”
谢桐摆手道:“不用,关系早已经打点好了,只要维持就行。
你和文瑞的脑子都比较灵活,交到你们手上,愚兄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桦笑道:“总组长只管放心,我一定不会出任何的纰漏。”
谢桐无奈道:“老弟,最近手头宽裕不宽裕,能不能……”
张桦赶紧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总组长,这是刚收上来的,您看够不够?”
面红耳赤的谢桐,一脸惭愧的说道:“愚兄……”
“总组长,我的就是你的。”张桦笑道。
谢桐的眼中全是怒火,他低声咆哮道:“周区长已经到上海了,落地就找愚兄要钱。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官。
呸,狗屁的玩意就像一个土匪。”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悲凉的声音说道:
“不瞒老弟,我也热血过,也想努力改变这个国家命运。
但有什么用?
上面的长官、身边的同袍、下面的百姓都已经无可救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过去,我以为这句话自私、愚昧、落后。
现在,我觉得它就是至理名言。
宗纬,我们永远打不赢鬼子,且活着吧!”
张桦劝慰道:“总组长,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您不用这么悲观。”
谢桐摇头道:“也就只能老弟说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着,他慢慢走到门外。
夕阳下。
谢桐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完全隐没到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