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
在大批锦衣侍卫的拥簇下,已是一身常服成年人模样的赵匡从人群中走出,一脸激动的恭声朝卿尘郑重作揖道:“见过尊者……”
模样大变的赵匡,卿尘还真没在第一时间里认出,略带迟疑的问道:“呃,你是……?”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三名黑蛇帮的汉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低声提醒道:“圣僧,这是当今圣上呐。”
当今圣上的话,那就是……卿尘脸上浮现出一抹恍悟之色,眼神颇为感慨。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仅有他腰间高的半大少年,如今也成长至现在模样。
时间当真是把杀……咳,时间当真是无比奇妙。
“阿弥陀佛,陛下可还安好?”卿尘朝着赵匡微微一笑。
“朕……我这些年过的很好,让尊者挂怀了。”赵匡神情激动,他心中似有万般话语想说,可当真正看见尊者,看见那抹既噙在嘴角既熟悉又温和的笑容时,忽然又不想说了。
因为他感觉就算自己不说,心意相通之下,以尊者无边法力应该也知晓他心中的一切。
呃对于想知道的,卿尘自然会知道。
但不是任何人,卿尘都会轻易动用【他心通】,至少明皇赵匡就暂且不在此列之中。
“尊者突然到访可曾有住处,太祖上也在皇宫之中翘首以盼,尊者不如……”赵匡正欲邀请卿尘前往皇宫。
旁边,一名宦官忽然走到赵匡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说的自然是赵思之事。
“胆敢袭击尊者?!”赵匡一怔,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刚张嘴想令人将其拿下,打入天牢。
但看着始终一脸和善的卿尘,赵匡忽然心中似明悟了什么一般,只是空张了张嘴,并未说出什么。
而缘分,显然也不止赵匡。
拥挤的人潮当中,这时又响起一阵暄哗声。
只见一名面容俊朗,皮肤白晳的白袍僧人含笑出人群,双手合十朝着卿尘躬身问好:“阿弥陀佛……小僧圆德,见过尊者。”
卿尘有印象,他隐约记得对方在佛法造诣方面十分出色,领悟能力也极为上佳。
见尊者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圆德心情激荡。
多少年了。
他曾在多少次打座后看着空荡庄严的佛殿怅然若失,幻想与卿尘再见的场面。
自从在大秦一别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为此,在那数年当中,圆德遭受到了不少非议,甚至几度差点被剥夺法号。
面对众生的指责、评判,这令他很是苦恼,曾经有几次想过前往金刚寺寻找尊者寻求答案。但不得不说,圆德终究是有大毅力的。
回首往事,终将成了一片云烟。
那些苦难他都靠自己都走过来了,并且还成为东荒人人敬仰的“圆德圣僧”。
现今再见到卿尘,他其实很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对他当初决断的肯定,譬如……“你做的很不错。”卿尘轻声说道。
温暖的嗓音似潺潺溪流……圆德一怔,几乎是瞬间,他眼眶就红了。
原来自己的一切,尊者自始至终都是知晓的。
“诶?”
卿尘表情一顿,平静的面容下心中有些疑惑:“他哭什么?”
当年见到的时候,他似乎才三阶修为吧,十几年过去能踏入一阶圆满,我不过夸赞一句而已,这有什么好哭的?
卿尘小小的思绪中充满大大的问号……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卿尘再度看向赵思。
毕竟,这才是他的因果,也是他该面对且苦恼的事情。
而看着接连出现的大明皇帝,大秦圣僧。
赵思也渐渐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尤其是看着这些被万人敬仰的大人物们恭敬朝着尊者问好,这更令他无法接受。
为什么?
他明明是一个罔顾人命的恶僧,你们为什么还如此尊敬他?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铁青色的面容下,赵思的内心在疯狂咆哮着。
因为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在他的设想中,当他扔掉短刀,然后被尊者一掌拍碎天灵盖后,倒在血泊中最后看到的一幕画面应该是尊者被所有刚才还在诚心聆听佛法的人群体呵斥的场面。
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人群高亢的欢呼声中,眼神空洞的赵思只感觉身躯好冷好冷……“冷吧?”
“恩……”浑身哆嗦的赵思刚应了一声。
可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件破旧不堪的灰色僧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赵思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卿尘那张始终微笑的面容。
现在讨好我?
当初干什么去了?
赵思眉头一皱,竟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披在身上的尊者僧衣扔在地上,冷哼道:不需要你的可怜!”
面对思维钻入牛角之人,做的再多在对方看来皆是应该之事。
卿尘并未言语,只是将地上的僧衣捡起,重新披上。
“尊者?!”明皇赵匡忍不住喊道。
一旁,身穿白袍的圆德也不禁微微动容。
卿尘嘴角含笑,微微冲其摇了摇头,道:“这乃贫僧因果,不必插手。”
“施主的怨气是冲贫僧而来。”
卿尘缓步走到赵思跟前,轻声叹道:“对吗?”
看着周围人都对自己投向愤怒的目光,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败的赵思内心悲凉。
但他心中有一团火焰,因为他坚信自己始终是正确的。
于是在听见卿尘的询问声后,毫不犹豫的说道:“没错!”
“对吗?”卿尘声音平静,再次开口。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如晨钟暮鼓般,刹那间震慑住了赵思的内心。
“我……”赵思迟疑一下,但依旧是那个回答:“没错。”
“对吗?”
卿尘抬起眼眸,第三次问道。
四目相对。
赵思看着卿尘那双古井无波的般眼眸,身形猛地一颤。
十余年前,陡河西岸。
简陋的帐篷内。
看着木床上脸色苍白的双亲,赵思眼眸中充斥着泪水。
“思儿……”
妇人神情疲惫,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始终守在一旁的赵思说道:“娘就要走了,临走前,娘有句话要跟你交代清楚。”
妇人爱怜的摸了摸赵思的脸颊:“不要去怪自己,父母的命一切早已注定。”
这时,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男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一脸呆滞的赵思。
那眼神……跟此刻尊者看向自己的一般无二。
“啊!!!”
随着一声嘶吼,始终坚持自己没错的赵思第一次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颐。
十余年来,原来他真正怨恨的并不是别人,一直是自己。
如果不是只有攀山取石的人才能有肉吃。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叫着喊着嚷着要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