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于南低着头，沉默着思索了许久。长欢见忽于南不回她的话，轻声叫着忽于南的名字。忽于南听到长欢喊着他的名字，这才双眼重新聚焦，抬头直视着长欢。

长欢看着有些茫然的忽于南，垂眸顿了顿，开口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忽于南又回想起刚才回忆的内容，眉间不禁微微皱起。他低下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回答道：“既然公主都这么问了，那我也不再刻意隐瞒了。我和忽达奴确实是兄妹，阿奴如今变成这样，确实和我脱不了干系。”

忽于南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长欢，接着说道：“当初我父亲在战争中牺牲，母亲在逃难中身亡。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和忽达奴，从一家四口变成相依为命。”

长欢看着忽于南突然凌厉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战栗。她点点头，咽了咽口水，继续等着忽于南的下文。

“那时我十岁左右，阿奴也才八九岁。母亲一逝，我们身上没有吃的，也不知该怎么办。和我们同行的人见我们可怜，就把自己的粮食分一点给我们。我们那时候小，吃的也不多。可是总吃人家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把人家的粮食吃完的。”忽于南说到这，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原本可以避免这场灾难的，如果不是因为大单于执意让我父亲去打仗，我父亲也不会拖着重伤的身子去和乌孙抗衡……”

忽于南话锋一转，突然说到自己的父亲。长欢听的有些迷茫，但能大概猜到，忽于南在记恨单于。

“当初，我父亲急匆匆的出门，连出去干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他一去就是七天，我听不到他的音讯，每天都焦急的盼着他能回来。可是，他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一看就是和别人打仗去了。我在父亲面前哭闹着，希望得到父亲的安慰。父亲原本说好要陪我，可……”忽于南话未说完，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玉儿见状，皱着眉头抬起手，轻轻拍着忽于南的脊背。

忽于南感到背上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拍着他，他抹了一把眼泪，抿起嘴，眼中有些恨意：“可是木尔达大单于根本不在乎我父亲的伤势，他一心只想打下乌孙。我父亲得到大单于的命令，即刻出发去乌孙。我哭着哀求单于派来传口谕的人，可是都无济于事。我和阿奴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穿上战甲，伤口还溢着血，就这么上了马，一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长欢静静的听着忽于南说完这一切，心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忽于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家国存亡之时，也是他的家庭毁灭的时候。长欢眼眶有些湿润，她急忙低下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忽于南抬手揉揉眼眶，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乌孙没多久就打到了我们的土地上，单于通知所有族人，收拾东西逃跑。母亲带着年幼的我和阿奴，就这么离开了我们生活了很久的家。可是不久之后，我就得知父亲战死的消息。他被乌孙的人活擒，乌孙王将我父亲斩首，还挂在树上示众。母亲得知消息，没多久就去世了。”

忽于南顿了顿，咬着牙，十分愤恨的说道：“所以我痛恨单于，痛恨他身边的一切。我不想长大以后和父亲一样，拼了命的要为单于效忠。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我就趁着晚上他们都睡着的时候，独自离开了。”

长欢听完忽于南的叙述，心都狠狠为他揪着。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情，沉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成为沙匪的？”

忽于南闻言，抬头看向窗外，似在细细回忆着。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答道：“我离开阿奴之后，自己一个人走在大漠上。晚上很冷，我又不知道路，没走多久体力就支撑不住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我随便找了个地方，缩成一团睡觉。第二天，我被一阵马蹄声和吵闹声吵醒。我睁开眼睛，看着那些拿着弯刀的人在追逐一个商队，吓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忽于南说完，扯起嘴角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我看着那帮人把商队的货都抢了，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那帮人放走了商队，准备拿着货往回走的时候，领头的人看到了我。领头的人示意身后的人先走，自己骑着马走到我面前。那时候我一边摇着头，一边坐着往后退。我想开口求他别杀我，但我说不出话。后来，他看我身上脏脏的，看起来十分落魄，就没有杀我，而是把我带回了寨子。再后来，我就成了沙匪。”

长欢呆呆的看着忽于南，内心有些惊讶。她不敢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双亲，又一意孤行的离开相依为命的妹妹，需要多大的决心。可她更不解，为什么忽于南要一声不响的离开忽达奴。

“那……你替忽达奴想过吗？”长欢皱着眉头，继续说道：“那时候她还那么小，一觉醒来哥哥就不见了。况且又赶上战乱，若是她不小心死在战乱里，你难道不会自责吗？”

忽于南闻言，低头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当然会。这近十年间，我虽然过得吃穿不愁，但始终有一件心事。我以为我离开这里就是解脱，可每次想到忽达奴的脸，想起她笑着叫我哥哥，我就满心都是愧疚。我想过要接她过去和我一起生活，可是这里是我的噩梦，我不想再回到这里。”

“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忽于南话音刚落，长欢急忙问道。

忽于南眉头一皱，似是回想起什么让他痛苦的事情。他的脸上瞬间有了恨意，抬眸紧紧盯着长欢的眼睛。长欢定定的看着忽于南颤抖的嘴角，她不知道忽于南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情绪，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因为楚云清把我的寨子给烧了。”忽于南看着长欢，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