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里都响彻着忽达奴的哭声,哈木沉默着看向埋头痛哭的忽达奴,眼中是心疼和不舍。
过了许久,哈木放下药包,轻叹一声,抬起手臂温柔的抱住面前的忽达奴。
忽达奴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将自己环住,哭声顿时停住。她抬起头,看到了哈木直视着自己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触动。哈木的眼神中,有难过,有心痛,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却唯独没有恨意。
忽达奴定定看着哈木闪着光亮的眸子,温热的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她原以为哈木会责骂她,或者会怒斥她,让她滚出他的视线。可忽达奴没想到,哈木竟然会将她抱在怀里,且没有一丝怒意。
一种突如其来的愧疚感,从忽达奴的心底油然而生。她惊慌的推开哈木,向后退了几步,紧紧攥着手心。哈木原本想开口安慰忽达奴,可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忽达奴喝止。哈木伸出的手还顿在半空中,他定定看着像只受惊的刺猬的忽达奴,眉宇间尽是愁绪。
忽达奴瞥了一眼哈木,伸手抓住大夫的衣袖,边走边开口道:“我去送大夫。”
被忽达奴抓住的大夫扭过头,一脸愁苦的看向哈木,想要向哈木求助。可忽达奴并没有给大夫挣扎的机会,她手腕一用力,大夫便被拽出了屋子。
房门被忽达奴重重的关上,哈木感到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听着大夫和忽达奴远去的脚步声,好不容易被压抑的难过又涌上心头。哈木抓起桌上放着的小药包,扑通一声跪在床边,低头对哈坦说道:“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可无论哈木怎么忏悔,怎么向哈坦表达歉意,昏迷着的哈坦,都已经听不到了。
忽达奴把大夫送走后,又独自返回哈坦的住处。她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荒凉的大漠上。夜越深,风就越刺骨。忽达奴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寒冷的环境会让人清醒,却也更能使人悲伤。忽达奴不禁回想起哈木刚刚的拥抱,他那温柔又饱含温情的眸子,凝视着狼狈的忽达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一个时辰之后,忽达奴才走到了哈坦的门前。她在门口站定,却迟迟不敢抬手推开房门。忽达奴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却依旧不敢面对。内疚是洪水猛兽,冲击着忽达奴的心灵,也摧残着她的精神。
忽达奴走了多久,哈木就在床前跪了多久。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躺在床上的哈坦。哈木不知道,过了今晚,哈坦的病情会不会有转机。也不知道,从此以后,他该怎么原谅自己。
忽达奴走到门口的时候,哈木是听到了的。只是哈木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忽达奴开门的声音。他和忽达奴都心知肚明,对方在顾虑什么,可是谁也不敢先说出口。
夜凉如水,可对于忽达奴和哈木来说,却寒凉如冰。
忽达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推开房门,她后退一步,凝望了窗户许久。屋里的灯光始终散发着微弱的光,周围房屋的烛光陆陆续续的被吹灭,那些低语的声音也都慢慢消失。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忽达奴独自站在黑暗里,仿若置身于一个无底的深渊。
哈木在床边守了许久,依旧不见忽达奴进来。他担心忽达奴会出什么事,不由的皱起眉头。哈木扶着床边缓缓站起来,久跪的膝盖已经有些酸麻,还伴着阵阵的痛感。哈木伸手揉了揉双膝,缓步向门口走去。
一丝微弱的光亮从门里透了出来,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靠墙坐着的忽达奴。忽达奴听到声响,猛然睁开眼睛,微扭过头向身边看去。
映入忽达奴眼帘的是哈木的鞋履,忽达奴心里一惊,冷抽一口气,急忙闭上了眼睛。
哈木的影子遮住了屋里的光亮,他缓步走向忽达奴,并不知道忽达奴已经醒过来。哈木低头看着装睡的忽达奴,轻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忽达奴轻轻披在了身上。
过了许久,久到忽达奴都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哈木才抬起脚步,转身走回了屋里。忽达奴睁开眼,听到传来的微弱的关门声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垂眸看着哈木给她披上的外衣,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抬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这种温馨的场景,忽达奴幻想过太多遍了。每次看到达塔尔和卡林朵开心的打闹时,忽达奴都不由的羡慕起他们两人。能拥有这么一段光明正大的恋情,该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啊。要是没有哈坦受伤一事,那她和哈木,会不会也有一天,能够在大漠上并驾齐驱?
忽达奴越想越难过,终于忍不住,小声的抽泣起来。与此同时,屋里的烛光,也在霎时熄灭。
一夜无梦。
长欢醒来时,达塔尔还在酣睡中。经过达塔尔中暑一事之后,达塔尔对长欢的态度也是有所转变。昨天,虽然经历了卡林朵偷听一事,可终归没有什么大的影响。长欢和达塔尔一起吃了饭,又勉强的聊了几句话,就再无其他的言语。不过,就算如此,长欢也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达塔尔终于愿意主动和她聊天了不是吗?
长欢想到这里,听着达塔尔微微的打鼾声,不由的轻笑出来。她抬起眼眸,仔细打量着达塔尔的侧脸。
西域人有个特点,脸部棱角分明立体,和中原人有很大的差别。长欢过去从没认真看过达塔尔的面容,如今一看,倒是觉得他有些俊朗。浓密的眉毛下是深陷的眼窝,双眼皮的痕迹依稀可见,是好看的半月弧度。他的睫毛微微颤动,长欢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达塔尔纤长的睫毛。他的鼻子如山峰般高挺,薄唇微闭,没有一丝血色。
长欢盯着达塔尔那双薄唇,不禁想起宁妃曾经告诉她的话:薄唇的人最无情。
或许是吧,长欢抿了抿嘴。但又有句话说:无情的人,才最是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