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塔尔见大阏氏终于同意了，便也放下了心来。他抿起嘴，冲大阏氏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好。阿妈，您先休息吧。乌桑，你去叫些人来，我们把阿爸……”

达塔尔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乌桑闻言，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屋子。

大阏氏看着乌桑出去的背影，泪水又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她咬紧嘴唇，伸手紧紧抓住了卓思的手，努力抑制住喉间的哽咽。卓思低头看着默默流泪的大阏氏，鼻尖也不由得猛地一酸。

大阏氏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看起来也远不如前两年那么容光焕发。原本那么精神又活泼单纯的大阏氏，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如此沧桑。卓思眼中泛起泪光，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乌桑便带着两个人回到了大阏氏的住处。乌桑扭头看了看坐在桌边的大阏氏，又扭头看了看达塔尔，转身走到了床边。

单于的身子已经开始逐渐僵硬，他的体温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屋子里再也听不到单于的咳嗽声，所有人都静静的守着面色安详的单于，一时间有些安静的可怕。

卓思见乌桑和达塔尔两个人正在搬动单于的尸体，急忙一转身挡在了大阏氏面前。她双手紧紧握着大阏氏干枯的手，手心里的冷汗也沾到了大阏氏的手指上。

大阏氏感到手上有一丝冰凉，抿起嘴笑了笑，抬头看着卓思。她轻轻握了握卓思的手，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卓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什么事，你也别挡在我面前了。”

卓思听完大阏氏的话，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她沉默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好。大阏氏，您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只是，您的身子本就不好，这次……”

“没事的。”大阏氏抬头看着卓思，微笑着说道：“我早就想过今天的到来了，你放心吧，我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能来的这么快。甚至都没有过完这个春节……”

卓思闻言，心里也隐隐有一丝痛楚。她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大阏氏，您别这么想。单于他这么久都没有下床走动过，想必也是受尽了煎熬。如今他一走，也算是一种解脱。我相信，单于一生宽以待人，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会过得很好的。”

大阏氏听完卓思的话，抿起嘴微微笑了笑。她抬头定定的看着卓思，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赞许。许是因为卓思说到了大阏氏的心坎里，也许是因为大阏氏也希望单于能过得好，大阏氏的脸上，也算是见到了一丝笑意。

卓思见大阏氏终于笑了出来，也稍微有了一丝放松。她抿起嘴笑了笑，垂眸看了大阏氏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话。

乌桑和达塔尔将单于搬起来之后，小心翼翼的朝屋外走去。大阏氏扭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单于，终是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她紧紧抓着卓思的手，鼻子皱了皱，泪水又崩盘而出。

卓思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大阏氏，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站在大阏氏面前，一动都不敢动，顿时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达塔尔和乌桑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了大阏氏大声的哭喊。达塔尔双眼一瞪，脚下就像长了根一样，一步都走不动。他听着大阏氏抽泣的声音，缓缓低下头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单于，泪水便模糊了视线。

乌桑显然也听到了大阏氏的哭声，他扭头看了看大阏氏的屋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达塔尔，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脑海中又不禁回想起小时候的往事，那时候乌桑的父亲是匈奴国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更是单于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乌桑、卓思、达塔尔三个人走的越来越近。原本乌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平凡的过下去，可是童年时的那一场战争，使得他的人生出现了转变。

乌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已经是他父亲身受重伤濒死的样子。那时他的父亲浑身都是鲜血，躺在满是黄沙的大漠上，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乌桑看着躺在地上的父亲，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一样喘不上气。一向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乌桑的父亲虚弱的喘着气，强撑起十分沉重的眼皮。他伸手拉着乌桑细嫩的小手，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乌桑照顾好达塔尔。

从此之后，乌桑便开始努力的跟着一众将士操练。他原本细嫩的手，因为常年拿着兵器，早早的就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他原本光滑的皮肤，也因为常年在阳光下照射而变得粗糙。

可就算如此，乌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父亲临终前交代他的那一句话。

乌桑父亲去世时的样子，和单于一样安静又无声无息。仿佛曾经那叱咤风云的将军，和面前冰冷的尸体毫无关系。

达塔尔隐忍的哽咽声，将乌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乌桑定定的看着达塔尔，眼中也生出了一丝悲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抖了抖，沉声说道：“大哥……”

达塔尔听到乌桑叫他的名字，急忙低头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冲乌桑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好了，我们赶快去祭天台吧。”

达塔尔说完话，低头一言不发的向祭天台走去。乌桑见达塔尔迈出了步子，也急忙跟着达塔尔向祭天台走去。

往日性子粗狂又直率的达塔尔，今天倒是变得一言不发。达塔尔紧紧抿着唇角，眉头紧锁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乌桑不禁觉得，达塔尔安静的可怕。原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达塔尔，顿时也有了一丝沉稳的感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乌桑和达塔尔便到了祭天台。祭天台一片清冷，除了乌桑一行四人，再也见不到别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