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时节最容易绊倒人,所以小书童跟在身后看我摔个狗啃雪的时候,心里肯定还觉着,他家主子怎么总是这样疯疯癫癫。
宏政殿里不见她,倒是薛永年正收拾地的一片狼藉。
“薛大人陛下呢?”
“陛下去你的凤藻宫了。”
“那我回去寻她。”
“等等……那个,陛下她可能心情不佳,脾气会大些,裴大人多哄哄吧。”
“还生我气呢?”
“嗯,我知道的,多谢了。”
“这么快裴大人就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难道陛下不是在生我的气?”
“不是你,是那魏小君。”
“他?”
“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幺蛾子……何解?”
“我打鱼时候的土话,就是问他闹什么事儿呢?”
“关键还不是闹什么事儿,而是闹给谁看,闹来有什么用。”
“薛大人这意思,他还不是一般的恃宠而骄啊?”
“他虽只是个魏家老幺,可怎么都是个氏族大家出身的公子,能入宫的那个又是笨蛋呢,他这样不要命,若说没所图,大人信吗?”
“能告诉我他到底图个什么吗?”
“中宫。”
“你别告诉我,这一切全是这位中宫的手笔吧?”
“谁的谋划暂且不清楚,但狐狸尾巴已经初现端倪,毕竟那位只是对外称病,有病的时候,自然也就有病好的时候不是。”
“呵呵,这心思,还真是天的风筝线一样细长到飘忽啊。”
“所以薛大人是想提醒我,由我来直接办了他。”
“陛下心烦,就心烦在这儿呢,若是裴大人你来办,那他们为中宫准备的后手,随时可能向你袭来,陛下舍不得。”
“我明白了,我去同陛下说,这里就辛苦你了,告辞。”
幸而我回去稍晚,女皇已经在轩窗下息怒烹茶。
我站在门前远远便拱手拜,见她笑了,自然道歉的话,也不必多说。
倒是她见我膝盖都湿透,倒一杯热茶给我问:“这么大人还跌跤,何处去了啊?”
我一边招呼着小樊取干净衣服来,一边放下帘子更衣,全没意识到,他正凝视着纱幔那剪影痴笑,只回她说:“掖庭局。”
“你倒与他两越发好了。”
“我可是他两的救命恩人,能不好吗?”我换好一身月白袄,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出来,语气还有些骄傲。
女皇一笑,悠然道:“三郎能与他们交心我也为你高兴。”
“总算不至于茕茕孑立,困于浮世了。”
这话虽轻,却听得我一愣,微微报馐:“陛下都听到了?”
“嗯,不仅听到了,还听得有些伤心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孤不会让你再孤身一人,不会再让你迷茫无助,所以你也别再想着逃,只管好好呆在我身边,懂了吗?”
“好,懂了,不跑。”
“至于他两,我还没消气呢!”
“那能告诉我还要气多久,或是怎样才能消气呢?”
“没法儿消气!”
“除非你送孤一件不世的大礼。”
“我能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我却不知?”
“三郎送我一个小皇儿,我便什么气都消了呀。”
“额……”
“呵呵,也罢,瞧瞧给你吓的。”
“可除了这个,我还真是没法息怒啊,尤其是那崔颖。”
“祖辈儿的都享着我家的俸禄,竟发疯说了那么一车大逆不道的疯话,要不是你和谢襄拦着,孤准赐他一死!”
“所以……弘蒙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裴极,答应孤,以后不许再提这两字,也不许再问,否则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那是打算把我也丢去刷恭桶?”
“别贫,发誓再也不提。”
“好,我发誓,要是再提,就让你也给我嘴贴一张撕不下来的封条,饿死这张臭嘴。”
“呵呵,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这大概是我听过最长的发誓了。”
“陛下会慢慢了解我的。”
“或许会是一个全新的,以前你并没有不认识的我,陛下愿意吗?”
“嗯,只要是孤的三郎,什么样子都好。”
“不是三郎,是裴极。”
“裴极不就是三郎?”
“要不是呢?”
“怎么,你发烧了吗?”
“嗯……没,开玩笑呢。”
“所以那个魏小君,陛下打算怎么办?”
“……你知道了。”
“嗯,我去过宏政殿找你。”
“要不我找个由头办了他?”
“反正我家小樊不是说,我这尚书,一般什么人,咱也不用惯着。”
“我想着还是等我给他再加把火,让事情再发散发散,一来我还想探一探这幕后之人的意图,二来现在魏言还并未触犯宫规,若是贸然治罪,前朝转头就会罗织罪名,说你你善妒,争宠,铲除异己,到时候更有理由请出卢隽,再治你一顿,但凡有能让我不痛快的,我这位中宫必然不遗余力。”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就请陛下先召回雍侯吧。”
“我本也没有治罪谢襄,是他自己要跟我闹。”
“陛下也不看看那崔颖,文文弱弱,那可是全宫的恭桶,这大冬天,认真堆起来,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要真是让他一人刷完了,不出两个月,他人也该累死了。”
“这都下雪了,每天从早刷到晚,脏的臭的不必说,那一双手更是不能看,冻疮生得跟熊掌一样,还破皮,化脓,伤疤一层又一层,若是我遭这罪,陛下作何感想?”
“真这么惨?”
“唯一值得的,就是雍侯一直陪在他身边吧。”
“三郎羡慕?”
“难得有情人,当然羡慕。”
“你我也定一样。”
“所以还求陛下开恩。”
“嗯……那就准他去霜华殿也做一名小杂役,没事儿别随便出来招我烦。”
“是,一定不出来,我替他们叩谢陛下!”
“别跪了,让孤好好看看我的有情人。”
“只是……看看?”
“还要怎样?”
女皇忽然把脸凑过来,大眼忽闪,天真的问,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我嘴也就凑了她的额头,鼻尖有她今日擦的脂粉香,竟是淡淡幽幽的茉莉花。
待我的唇,缓缓离开她的额头,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时候。
后脑袋忽然一重,迎她温柔旖旎的吻。
闭眼,忘情沉迷,我就这样被按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