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并不在闹市之中,而是在距离灵山镇不远的山林中,此时营地里一片狼藉。
“将军!有人将咱们的马厩烧了,所有的马都被吓跑了!”
“将军!周挺的营帐已经人去楼空了,我们在他的营帐里发现了这些。”
说着,一个小兵端来一个木质盒子。
一脸胡茬,身材壮硕的东路大将雄浑掀开站在旁边的人,快速的走到那盒子面前,将盒子打开,就看到里面躺着一张折好的纸。
雄浑将那纸拿出来,打开,发现这竟然是烧了一半的纸。但是就算是已经烧了一半了,也不难看出这就是东路地区的舆图。
“好,好一个周挺!他到底想干什么?”
旁边有人小心翼翼道:“将军,之前咱们的布防图被泄露,会不会就是周挺干的?”
雄浑一脚将面前的小兵踹开:“这还用想吗?必定是他干的!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些年来,老子留他一命,没想到他还不珍惜。去,给老子找,或者逮回来,老子要亲自将他千刀万剐!”
“是!”在帐外等候消息的兵将们大喝一声,开始分散开来去抓人。
又有一个小兵跑过来,道:“将军,王家那边来人问发生了什么。”
雄浑虎目一瞪:“那厮还没走?赖着做什么?”
小兵没敢说话,王溪来做什么他怎么知道?他只知道这个王溪两日前就来了,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但是将军似乎一直都不待见他。
“让他滚!现在老子没时间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等等。”此时,一个白衫男子从帐里走出来,叫住那个小兵。
“军师。”雄浑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淡淡的叫了一声。
军师点了点头,道:“将军,布防图已经被偷,咱们的处境并不好。如今周挺也失踪了,恐怕已经有人对我们虎视眈眈。今日的事,并非偶然。”
雄浑浑身一怔:“军师的意思是……”
军师点了点头:“只怕,这是预谋已久的了。将军,现在我们已经陷入了被动。”
雄浑深吸了一口气:“军师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军师道:“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就此安静下来,以静制动,静待时机。”
“第二条路,那就是主动出击,但是……”
但是,前路迷茫。
军师的脸上出现了决然的表情。
原本他就不愿意起兵这条路的,新君登基虽然才不到五年的时间,但是朝中文官已经有被集权的倾向。
去年新君又用一个军政司来架空兵部的权利,并且以民兵分担了地方驻军只能。虽然圣旨没有明确的说,但是实质上已经很明显的表明了,如今的五路大军已经没有征兵的权利。
他们手中的这些兵将,只能用到老,用到死。
想要突破这种困境,难如登天。
虽然现在军权势如割据,但是到底不是割据,又有地方政权的掣肘,一动一静之间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所以,军师一直都认为,现在时不待我,最好还是选择蛰伏。
而且,形势比人强,现在的皇帝可跟先皇不同,这庆王朝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割据之势的结束,也是将来的趋势。
但是,他不能直接跟雄浑说,只能隐晦的提醒。
显而易见,他的提醒,并没有什么用。
“将军,如今皇帝就差一个讨伐我们东路的一个名头,我们不如安静一段时间……”
“屁!”雄浑突然暴怒。
“安静,安静,这话你都说了一年了,可是到头来老子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少。今年,老子连收税的权利都没有了,征兵的权利也没有了。这狗皇帝就是要收拢军权,当老子眼瞎吗?”
雄浑不耐烦的甩着手。
做土皇帝太久了,根本不甘屈与人下。
军师觉得这条路走不通,就想换一个思路劝。
“将军,现在咱们之前的军备已经全部被烧光了,现在军队的马又被人驱走了,如果现在起兵,是不是……”
雄浑咬牙切齿:“可是军师,你当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周挺是皇帝的人,想必皇帝也已经知道我霸占铁矿的事了,我要做什么,他们难道想不到吗?”
军师道:“可是您现在只要不动,皇帝不敢拿您怎么样。”
雄浑怒道:“难道老子就这么龟缩一辈子吗?”
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多年的征战已经让他身体呈现出了衰败之势,如果他真的没有能力领兵了,他不信皇帝会给他一个善终。
“军备……”
雄浑突然虎目一眯,冷笑道:“说到底,咱们起兵,又能去哪里?不过是将这东路地区占下而已。”
军师心中一动,看着雄浑。
雄浑冷笑:“这灵山镇的富商可不少,要想要军备还不容易吗?”
军师道:“粮食确实够得,可是别的呢。”
雄浑道:“武器老子也不缺,至于衣服,呵,今日这不是有人送上门来了吗?来人,将王家的人给我带过来。”
王溪万万没想到,他就是过来借势的,却遇到了惹不起的事。
雄浑看着跟鹌鹑似的王溪,冷笑道:“你想跟本将合作?”
王溪被一圈武将围着,浑身瑟瑟发抖。
这些日子他消息闭塞,心思也不在生意上,只等着王家那边的消息呢,灵山镇发生了什么大事他都不知道。
此时见雄浑那般看着他,王溪突然怂了。
“不……”
“嗯?”雄浑冷笑一声,拎着他的领子就将他拽了过来:“所以,你不是来跟本将谈合作的,而是来消遣本将军的?”
“不不不不,我是来谈合作的,呵呵,将军,咱们有话好好说。”
王溪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氛。
现在,倒是有些骑虎难下,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听闵国公的话,非要跟东路军扯上关系。
雄浑道:“本将军不管你是谁的人,既然现在在本将军手里,劝你老实些。”
王溪连连点头:“是……是……”
雄浑将人扔到地上:“听说你跟这灵山镇的富商们关系都不好,那本将军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本将军现在需要粮食、布匹,对了,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能做衣服的东西,都给本将军带过来。”
王溪先是心中一喜,然而,瞬间他的心就凉了。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原本是想要借助雄浑的势力给姜家和乱霞山庄来一个抄家,一个小小的姜家,想必也不敢反抗。纵然有闵昭在,但是他借的是雄浑的势啊,闵昭又能如何?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这雄浑的势力可不好借,搞不好,这都要谋反了。
“去!”雄浑才不管他怎么想的,既然送上门来,就别怪他利用一番。
“来人,跟着他去,把能带回来的东西都带回来,天亮之前,必须将一切准备就绪。
“是!”
“等等。”雄浑又道:“让亲卫们去,所有东西点算好。”
“是!”
凤尾村。
姜心坐在炕上打着盹。
她知道这将是一个不眠夜。
虽然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紧张。
闵昭将一个外衫披在她的肩上,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姜心立刻醒了过来,眼中充满着警惕。
“夜深了,还是有些冷的。”闵昭小声道。
姜心吐了一口气,靠在他怀里:“什么时间了?”
“子时正。”闵昭道。
姜心道:“周将军快来了吧?”
闵昭点了点头:“应该快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心一个激灵坐起来。
闵昭立刻站起来往外走,隔壁房间的两个姑娘也走出来,来到姜心身边。
三个姑娘相互牵着手,紧张的看着外边。
闵昭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虽然是夏夜,但是那人一进来还带了一股凉风。
“周将军。”姜心轻声叫了一声。
周挺点了点头,道:“镇子上已经闹起来了,我过来走一圈,一会儿还得回去,过来给你们报个信儿。”
几个人点头。
周挺继续道:“王溪那边果然不负众望,为了跟雄浑要势力,他留在了军营,估计这次也会跟着一起过来。咱们这一次,总算是完成了预想的。紧赶慢赶,总算是都赶上了。”
说罢,还看着姜心笑道:“为了让王溪相信所谓缝纫机的事儿,我可是把他所有的暗线都布置了一遍,太累了。”
姜心失笑:“辛苦周将军了。”
周挺笑着摇头,又突然神色一正:“你们小心点,如果雄浑真的要让王溪替他征集军备的话,来的人肯定都是亲卫。雄浑这人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很谨慎,别人他信不过。”
闵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周挺最后又交代了一句:“你们要小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几个人连连点头。
周挺这才离开了。
姜心看着周挺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气,但是还是压不住内心的紧张。
夜色越来越深。
凤尾村的村民们还沉睡在甜甜的梦乡。
此时的灵山镇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首当其冲的就是富商们名下的店铺,以及富商的家中。
薛家、花家、荀家必定是以王溪为首的首要打击的府邸。
王溪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知道,在自己踏入军营的那一刻起,雄浑就没打算放过他。
所以,他只能祈求雄浑能够成功。
他知道,无论雄浑能不能成功,京城的父母亲人肯定不能活了。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他也没空去细想。
王溪带着一千人冲进了薛家。
薛家的庭灯都灭着,安静的几乎没人。
王溪道:“薛家家主住在县城,这里没人也很正常,快速的搜一遍,然后去荀家,荀家。”
人们鱼贯而入,将值钱的东西全部带走,然后迅速撤退去了荀家。
薛家的人住在县城,但是荀家的人确实在镇子上。
荀家庭院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
但是,依旧没人。
王溪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街角的一处有人影闪过。
王溪立刻让人去荀家搜寻,他带着几个人往街角追去。
荀想容扶着荀老爷往已经定好的地点跑。
突然,荀老爷倒在地上。
“爹!”荀想容焦急的跪在地上,想要将他扶起来。
荀老爷摇头,苦笑又虚弱的对荀想容道:“容儿快走吧,别管我了。”
荀老爷咳嗽了两声,扯得他全身像一只虾一般蜷缩在了一起。
荀想容看到了他肚子上的伤口。
这伤口,是灼红用匕首扎的。
他们原本就订好了全部撤退的,包括灼红。
毕竟是荀老爷的亲生女儿,荀老爷舍不得让灼红死在叛军的手中,不顾荀想容的阻拦,还是去找了灼红要带她走。
可是荀老爷没想到,灼红会对他下手。
这时候荀老爷才明白,无论自己对灼红有多宽容,灼红都是那么恨他。灼红没有因为荀老爷的包庇,而有一丝丝的感恩。
相反,灼红想要将荀老爷和荀想容都踩在脚下。
无论什么时候!
而对于荀老爷说的,所谓的叛军,她压根不信。
她却知道,她的主人今天就能借着一些人的势,对一些人报仇雪恨。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
当雄浑的亲卫冲进荀家,看到安静的坐在厅堂里,微笑着的她时,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她一刀砍死了。
荀老爷的气息越来越弱,他苦笑着对荀想容道:“爹这辈子,一直都是别人的傀儡,只有你,是爹此生的骄傲。容儿,好好活下去,看在我为司徒家尽忠职守这么多年的份上,闵公子不会亏待你……”
荀想容想要反驳什么,却发现荀老爷慢慢闭上了眼。
“爹!”荀想容痛哭出声。
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荀想容心中悲戚,根本不想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巷子里扑出来,拉着荀想容钻进了对面的巷子中。
王溪带人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荀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