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确实带着人出了城,不过她这出城门的动作却很大。
六千两的物资可不少,足足装了有十车。十辆运着物资的马车将车上的物品堆得方方正正,排成一排。每辆车上左右两面都挂着一个红色条幅,一尺宽,六尺长,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着“姜记商楼物资支援车队”。
每一辆马车上面两侧都带着这个标语,浩浩荡荡的从城中经过,不可谓不壮观。
车队如此高调,必定引起了城中有心人的关注。路上的百姓见此都大为震惊,一来,没有想到会有人捐赠这么多的粮食。二来,也没有人敢相信这姜记商楼如此大的脸面,捐了粮食后还大张旗鼓的张贴出来。
更让人无语的是,人家是个人捐赠行为,就算大张旗鼓的张贴出来谁也不能说什么。
百姓们对此都很侧目,有人觉得姜记这么做有做戏的成分。也有人觉得,无论是不是做戏,捐出真东西就是好事。
最难受的还属府城的那些富户们,他们虽然从灾情出现后就开始每日施粥,但是就算施粥最多的每日也不过三五十斤的米熬成米汤。远远没有姜家直接拉了十辆车满满当当的粮食来的壮观。
数下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两的东西,哪个富户也不敢这么拿出来。
甚至有人因此恼恨姜记这么做太过张扬了,还专门派人跟着车队,看看他们最后将这些粮食送去哪里。
而也有人当机立断,跟风捐出一辆车的粮食,也挂上了标语,因为他们发现,这么做比每日施粥来的更又冲击力。
陶兴平得了三万两的捐款,正在高兴地分配怎么用呢,就听说姜心带着车队出了城的事,而同时,姜记商楼那也来了人。
“大人,我们姑娘说,这批物资会捐到成为安置点,虽然安置点有人专门接管这些捐赠物,但是恐怕这几日捐赠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还请大人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那里看着。”
陶兴平也不多说,直接将师爷排了出去。
师爷到了安置点的时候,就看到那里已经排了二十多辆车的粮食和物资,每一辆车上都挂着标语,真的是容易区分的很。
师爷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直接清点后,将粮食入了库,其他的一些御寒物资不是很多,就直接分配出去。
姜心带着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主动在师爷那里领了差事。
姜心主动领了医者的差事,被师爷领着去了那些大夫所在的草棚里。
这些大夫都是临时从城中借调过来的,每日都很忙。因为在安置点的这些难民,也不一定都是城内的,还有附近一些镇子上的,还有稍远一些的,走过来多数都生了病。
姜心进来的时候,就见几个老大夫愁眉苦脸的在为脸色蜡黄的灾民看病。
见姜心来了,几个老大夫也没做声,还是师爷道:“诸位,这是过来帮忙的大夫。”
说着,就给姜心指了一个座位。
这些老大夫并没有看不起姜心,反而他们都好奇的看向她,对于他们来说,若不是强行被征过来,谁愿意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当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过来帮忙诊脉看病,他们是钦佩的。
不过,因为条件不好,众人都没有攀谈的心情。
师爷小声对姜心道:“姜姑娘,咱们这里草药也紧缺,您若是要开药,就紧着普通的开,不然不好拿药。”
姜心点了点头,心中想着,不过再等两日,朱莹儿他们带着的草药应该就能到了。
林双帮着去搬东西了,姜心一个人坐在冷飕飕的草棚里开始给人看病。
城中的那些观望的富户门听说姜心将物资交给了府衙的人,脸色更臭了,直呼此人狡诈。还有一些想要对陶兴平趁火打劫的人直接掀了桌子,掀完之后还得捐赠。
他们想要脸面,就得跟着做。
当然,也有不跟着做的。
但是,这些百姓们都记着呢。
下午,府衙再次发出赈灾令,征调劳力清理重建被雪压塌的房子,每日十文钱。
重建房屋需要的材料以往常市价批量购买,如果有哄抬物价者,以叛国罪论。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兴奋了。
就连那些灾民都兴奋了,还有什么比拿着钱去建设自己的房子更好的事儿?
所以府衙就开始分配人工和建设成本,尽量做到让灾民自己建自己的房子,以府衙为中心向四周依次实行。
沉寂了十多天的太行府城终于活跃起来了。
所有人都在疑惑他们这位贫穷的知府为什么突然有了钱,不过,这天天黑之前的一份公告告诉了他们。
这份公告与其说是公告,倒不如说是一份银两消费报表,上面记录了这一日因为购买什么材料雇佣了多少人产生了多少费用,还剩下多少费用。
而最刺激他们眼睛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银两的来出。
“曲泉县姜氏?这,这不会是那个姜记商楼的那个姜氏吧?早就听说姜记商楼的老板是个女子。”
“不是吧?这姜记商楼才出现不过一年,难道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捐出来这么多钱,细算下来,得有三四万两吧,一般人家谁捐的起啊?”
“怕不是个败家女啊。”有人不怀好意的说。
姜心已经从城外回来,路过那公告栏,停留了一下,无奈笑了,陶兴平竟然将她捐的这些银子也写出来了。
之前她告诉过陶兴平,这些钱不要写出来,她可以捐粮食,但是不能捐太多的钱。树大招风,出风头也得适可而止。而且,她原本就不只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想要刺激一下某些人,起一个带头作用。
没想到,陶兴平答应的好好地,却还是隐晦的写出来了。
李攀小声道:“姑娘,这没事吧?”
姜心摇头:“没事,又没指名道姓。再说,我们防的是京都城那边,等救灾款一到,咱们这点银子就会被忘记,无碍。”
太行府这边紧锣密鼓的在赈灾,而闵昭那边也在天黑之前进了京都城。
刘知州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城门口瞪着他,两人见面后直接钻进了马车,去了闵昭母亲名下的一座宅子。
刘知州进了马车才看到里面还有两个人,愣了一下,才看向闵昭:“就是这两位吗?”
闵昭微微点头:“对,等会儿你从我宅子里离开的时候将他们带出去。”
刘知州点头:“好,我知道了。”
花落落和梁季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幽光。
他们两个之所以提前来京,并不是因为向姜心说的那般,而是另有隐情。这件事,是早在闵昭去府城的时候就定下的。
闵昭的宅在地段很好,距离皇城并不是很远,不过有点小,只是个两进的宅子。马车从侧门驶进去,一行人下了车直奔正屋。
正屋里,姜回早已经翘首以盼了。
好些日子没见着闵昭了,还怪想他的,虽然,这小子从来都不给她好脸子。
其实也不怪闵昭不待见她,因为自从姜回重生后,先是放弃了继续做皇帝的梦想,后来被自己治理下的江山状况给打击了后,一直在忏悔和弥补,接着发现当今的皇帝,也就是她的弟弟也是个半废物,所以她觉得前世的自己也没有那么菜,于是她面对闵昭的时候底气就越来越足。
然后,就开始作死。
比如现在,闵昭一进门姜回就笑眯眯道:“你可算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老丈人给你准备的新老婆正在来的路上?”
闵昭脸上挂着的淡笑顿时挂不住了,他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姜回。
姜回可不怕闵昭,这一年来她的个子可窜的不矮,而且武功也大有进步,一身男装的她妥妥的就是一个如玉的少年。
闵昭转头看向刘知州,不理姜回那看好戏的眼神。
“怎么回事?”
刘知州头疼:“我原本是等会儿再跟你说的,没想到姜姑娘先捅了出来。是姜万廉,最近钱家与六公主接触频繁,我们也是最近才弄明白钱家的弯弯绕绕。钱家是想要撮合你和六公主,现在看来,六公主已经上钩了。”
闵昭皱眉:“刚知道的?”
刘知州点头:“姜万廉做事很谨慎,接触六公主也不是钱家直接做的,所以用了些日子才理清他们的谋划。姜万廉这么做就是想要断了姜大姑娘的靠山,想来,他以为对姜家姐弟下手不成的原因在你身上。”
说到这里,刘知州又笑了:“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如此谋划是因为不知道姜大姑娘和皇后还有戴阳长公主的关系,他们这个谋划肯定不成的。”
梁季永蹙眉道:“但是却能给姜姑娘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烦人心。”
说着,他看向闵昭。
闵昭是他的夫子,所以他不能问询闵昭的做法。
闵昭微微点头:“既然有人愿意跳进这个旋涡里来,那就给他们留出位置。六公主可是皇上的一位昭仪所出?”
刘知州道:“如今进了嫔位,因为娘家是个没落的小家族,所以并不得宠。”
闵昭淡淡道:“所谓没落,不过是家中在朝为官的人少一些,家中儿女亲事联姻单薄了些罢了。能不能如日中天,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说着闵昭看向刘知州:“姜万廉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为他们家美言几句,应当很有用。”
刘知州笑了:“当然,这位嫔妃应当还要记钱家的好。”
梁季永和花落落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
原来所谓的搅弄风云,就是如此吗?
腊月十五,田巧月一行人终于进了府城。
他们不单来了工匠和医者,还带来了两大车的药材。
姜心今日没有去安置点出诊,而是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田巧月自然是以巧乐郡主的名义来的,所以就连陶兴平也得来迎接。
陶兴平带着人在门口迎接田巧月一行人,巧乐郡主要来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府城。街上的百姓也都到城门口看热闹,倒是衬的这太行府城没有那么凄凉了。
“阿心。”田巧月从马车上下来,走向姜心。
一众官员都跟着行礼。
田巧月对陶兴平回了礼,才道:“陶大人辛苦,我们先回府衙吧,请陶大人派出一个人将这粮车的药材送去安置点。对了,还有两位医者,几位匠人。”
陶兴平激动道:“多谢郡主慷慨!”
田巧月对着姜心眨了眨眼,道:“我们走吧。”
田巧月来了,当然不能直接跑去客栈,而是要去府衙走个流程。慧娘已经在府衙门口候着,看到众人来了,才带着下人们上前侍候。
来了府衙,田巧月就放松了,笑着对慧娘道:“夫人不用客气,我与阿心乃是好友,一同从凤尾村过来的,不过是她快马加鞭快了几日罢了。若是道谢就谢阿心,那药材可是她种的。”
姜心笑道:“哪里就是我种的,是师父种的。大师兄,嫂子,都快进去吧。”
田巧月的到来就像是油锅里掉入了一滴水,瞬间在府城炸开了花。在所有人眼中,皇家的郡主代表的就是朝廷,即便不是过来赈灾的钦差,但是她也代表着皇家的态度。
原本已经安稳了一些的民心再一次稳定下来,算是给灾民再一次打了强心针。
田巧月在府衙呆了一小会儿,详细的了解了一下整个太行府的赈灾情况后便跟着姜心住进了客栈。
第二天,田巧月和姜心一起去了安置点。
第三日,姜心捐助的那三万两银子终于告罄。
腊月十八,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终于到了,朝廷派下来的十万两赈灾款也悉数交到了陶兴平的手上。
而作为皇家人的田巧月在同一时间也收到了明阳长公主的来信,看完信后,她都气笑了。
田巧月在姜心面前挥着信道:“阿心啊,你可知道为什么这赈灾款晚了这么些日子才来?”
姜心疑惑的看着她。
田巧月冷笑:“那是因为,半路上有人又回去追银子了。我母亲说,太行府每个县和府城都出现了挂着条幅赈灾的捐粮,这事儿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中。此时引得了朝堂里一些人的关注,所以皇帝就十分注重赈灾款和物资的分配。”
“于是,某些对赈灾款下了手的人不得不紧急的将手缩了回去。只是,这一伸一缩耽搁了两日。阿心,当日你这样分配赈灾款,设计这样的捐赠方式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心笑了:“只有将所有东西都放在阳光下,才能看得出坏没坏。”
就像前世那样,人民监督捐款去向的方式不就是这一招吗?名曰,公开,透明!
田巧月满眼敬佩:“你是如何想到的?”
姜心满眼怀念,喃喃道:“当然有,有人教我的。”
教她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她永远都回不去却永远都怀念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