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擒虎当时就惊了:“什么?一贯通宝!太贵了!抢钱啊!”
弈星也点点头:“嗯,是有点贵。”
苏牧羊的表情当时就垮了。
这点钱就嫌贵?合着刚才的吹捧都不是发自真心啊?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深吸一口气:“贵,但是物超所值!”
“不如现在就让火工现在就去做一道菜试试,是非公论自在人心!”
“你看,这里就有你们已经做好的呃,黑窝头,你只要把这个黑窝头的做法给火工讲一遍,让它也做一下,自然能分出高低!”
裴擒虎脸一黑:“什么黑窝头?那是胡饼!你不要污蔑俺的手艺,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黑窝头”递给苏牧羊。
苏牧羊一怔,看清楚“黑窝头”的细节之后立刻如临大敌,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它是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火工肯定能做得比它强!”
公孙离和弈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那就让你的机关人试试吧。”
裴擒虎领着火工去了后厨。
众人坐在外面,隐约听到裴擒虎给火工念完了水盆羊肉和胡饼的菜谱,紧接着,后厨就响起了剁肉的声音,似乎是火工开始下厨了。
而后,裴擒虎走了出来。
“怎么样?”公孙离非常关切地问道。
裴擒虎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俺已经把菜谱都教给它了,能做出什么样的菜俺就说不好了。”
“俺怕留在后厨忍不住指点它,所以就出来了。”
公孙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让机关人做大厨我们一定是脑子坏了。苏先生,你确定火工没问题吗?不求它真的做得那么好吃,只要别把我们的锅碗瓢盆打坏了就好,那些炊具都是刚买的,很贵”
苏牧羊冷哼一声,慢悠悠地喝着茶水:“放心好了!火工是我最满意的机关人,它是无所不能的!”
见苏牧羊如此自信,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耐心等待。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后厨里传来“哔哔哔”的机关声音。
裴擒虎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快就做好了?俺去看看!”
众人全都伸长脖子,充满期待地等着。
很快,裴擒虎和上次一样手捧托盘从后厨出来了,只是他的表情稍微有些古怪。
将托盘放到桌上之后,众人仔细一看托盘内的食物,全都懵了。
“这这不是跟老虎做得菜差不多吗?”公孙离震惊了。
弈星沉默片刻:“不能说比较相像,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之前裴擒虎做出来的胡饼和水盆羊肉还放在桌子上没有倒掉,所以众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二者的对比。
同样都是黑黑的、圆圆的胡饼,看起来就像是烤焦了一样,让人毫无食欲同样是看起来像浆糊的水盆羊肉,满满的一大碗,完全没有其他酒楼、饭馆卖的水盆羊肉那种汤汁晶莹剔透的卖相。
如果不是火工做菜的时候裴擒虎确实在外面跟大家一起等,可能众人都要怀疑这次又是裴擒虎亲自下厨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苏牧羊。
可就连苏牧羊也瞪大了双眼,似乎完全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看得出来,他对火工的自信受到了严重打击。
公孙离试探着问道:“苏先生?”
苏牧羊看向裴擒虎:“你确定你告诉火工的,是正确的食谱?”
裴擒虎点点头:“当然了,俺十分确定!这可是俺从黑市里花大价钱买来的绝版食谱!据说,这胡饼和水盆羊肉都是从云中传来的,只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演变和发展,已经丢失了本来的味道。而这个绝版食谱,就是胡饼和水盆羊肉最初始的食谱,极有价值!”
“俺在云中那边的朋友也提到过,说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跟长安城内流行的,在卖相上其实有很大的差别。只可惜,胡饼和水盆羊肉真正的食谱已然失传了。”
“还是靠俺在地下黑市的消息灵通、人脉通达,这才能搞到!”
“不过”
裴擒虎话锋一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卖给俺这份食谱的人说,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烹饪起来难度极高,配料和火候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用这份食谱烹制出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
“所以这食谱他才便宜卖给俺的。”
客栈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公孙离和弈星纷纷扶额。
这个笨老虎,该说他什么好呢?
这么简单的骗术竟然也会上当?
也怪不得他有个外号叫赔钱虎了,就这种经常大脑短路的表现,能存下钱来那才有鬼了呢!
苏牧羊轻咳两声:“误会解除了,这不是火工的问题,是食谱的问题啊!既然如此,各位是不是可以先把钱付了?食谱可以慢慢再去搜集嘛。”
裴擒虎态度坚决:“不可能,俺的食谱绝对没问题!”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客栈外突然又传来了脚步声。
李麟带着虞衡司的几个捕快推门而入。
“听说裴兄弟你的客栈开业了,真是可喜可贺,我特意带着虞衡司的几个兄弟来给你捧捧场。”
“嗯?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正好巡视了一天也饿了,让我们来尝尝裴兄弟的手艺。”
客栈中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给李麟和虞衡司的捕快们让出位置。
李麟一屁股坐在裴擒虎做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前面,而一个较为年长的捕快则是坐在他的对面,也就是火工做好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前面,看样子应该是李麟的副手,在诸多捕快中地位最高。
“这是黑窝头?”李麟端详着面前的胡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公孙离赶忙说道:“大人,这个”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李麟已经拿着胡饼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咳!呕”
李麟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痛苦,赶忙端起桌上的水盆羊肉喝了一口汤。
他本来是想着用羊汤来冲掉嘴里的味道,然而他却失算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得不说,李麟确实是条汉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吐出来,而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看到此情此景,坐在李麟对面的捕快僵住了。
他手里同样拿着一块黑乎乎的胡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放下。
李麟脸色一沉:“愣着干什么?吃啊。”
显然,李麟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唯一一个吃了这种黑暗食物的人。
众人默默地看着,不论是尧天小队还是虞衡司其他的捕快,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坐在对面的捕快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在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这才勉强撕下一小块黢黑的胡饼,放到了自己嘴里。
李麟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裴擒虎和公孙离。
他再度对裴擒虎起疑了。
按照常理来说,客栈都开业了,却压根没有找到一个靠谱的大厨,反而把饭菜做得这么难吃,这是为什么?
如果饭菜味道不错、就是没人来那也就罢了,可现在,这饭菜的难吃程度已经超乎想象,李麟实在想不出“故意把饭菜做得难吃”之外的其他任何可能性。
这件事情,自然就变得极为可疑
公孙离眼见事情不妙,已经在快速地思考对策,想着怎么把李麟再度蒙骗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李麟对面的捕快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说道:“好吃啊!”
他本来只是撕了一小块胡饼放到嘴里,非常谨慎,完全没有对这黑乎乎一坨的东西抱有任何期待。
因为它的卖相实在是太糟糕了,而李麟那绝望的表情也已经让他提前预感到了危险。
可是随着胡饼入口,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很好吃啊!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黑黢黢的,但吃到嘴里之后却有一种焦甜酥脆的口感,仔细咀嚼,一粒粒细渣被唾液润开,简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捕快又端起桌上的水盆羊肉喝了一口,再度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好浓郁的羊汤!
跟以往喝过的所有水盆羊肉都不同,这盆羊汤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清澈莹润,但各种食材的味道都已经完全融入了羊汤中,各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捕快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胡饼,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羊汤,大快朵颐,吃得简直是风卷残云。
李麟、裴擒虎和公孙离等人,全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如此黑暗的食物,这个捕快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就连李麟也有点费解,以为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再度撕了一块胡饼尝了尝。
“呕”
又是一嘴糊味,拿过茶水好好漱了几遍口,这才终于把味道给压下去。
“难道说”
李麟有了一个猜测,从对面捕快的盘子中拿了一个胡饼,撕了一小块放到嘴里。
这次,他的眉头舒展开了。
好吃!
这两种东西从外表上看起来差不多,可实际上完全不是同样的东西啊!
口味差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他自己吃的胡饼又糊又焦,入口就是一股苦味,一口下去,仿佛是嚼碎了的炭渣而对面的胡饼却是外焦里嫩,外壳酥脆得恰到好处,入口之后能感觉到胡饼中的油脂和糖分在口中绽放,回味无穷。
这根本就不是同一种食物!
李麟看向裴擒虎,眼神中满是费解。
公孙离反应很快,赶忙解释道:“李大人,是这样的,您吃得那份,其实是我们之前做出来的试验品,而且放得稍微久了一点,已经凉了。这位捕快大哥吃的,才是我们刚做好的新菜品。”
“您坐下就吃了,我都没来得及解释。”
“还不快去把李大人面前的这些食物全都倒掉,让后厨给虞衡司的大人们一人再做一份?”
公孙离朝裴擒虎使了个眼色,裴擒虎立刻心领神会,将李麟面前的水盆羊肉和胡饼全都端走,然后来到后厨,让火工再多做几份。
很快,裴擒虎端着托盘,把几份做好的水盆羊肉和胡饼放在桌上。
虞衡司的捕快们纷纷落座,客栈内很快就响起了咀嚼胡饼、吃水盆羊肉的声音。
这些捕快们一个个都吃得非常投入,就连李麟,也都认认真真地把整盆羊肉全都吃完,又连吃了三个胡饼,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李麟吃得心满意足,之前的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了。
显然,这是个误会!
他本来以为肴天客栈都开业了,却故意把饭菜做得这么难吃,多半是打着开客栈的幌子,以此为掩护,偷偷地执行一些不能被虞衡司发现的计划,比如,搜寻那个神秘的机关师。
但现在,误会解除了!
原来饭菜做得那么难吃,并不是故意赶走顾客,而是在做试验!
试验品和最后的成品虽然口味上天差地别,但毕竟外观上很相似,这合情合理。
李麟站起身来,从钱袋里摸出一大把通宝:“多谢裴兄弟款待了,兄弟们,走吧,还得干活呢。”
捕快们纷纷站起身来,一边感谢李麟请客,一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离开了客栈。
公孙离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
她完全没想到虞衡司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如果李麟怀疑起了他们开客栈的真实目的,说不定会派出很多虞衡司的捕快将肴天客栈层层监视起来,到时候尧天小队不论是跑还是留下来,局面都会变得十分被动。
桌上还有两个没吃过的胡饼,公孙离掰了一小块,放进口中。
随即,她的眼神亮了起来。
果然很好吃!
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火工做出来的饭菜跟裴擒虎做出来的饭菜在外观上毫无任何差别、味道却差异巨大,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算是侥幸过关了,只要没被虞衡司怀疑,那就一切好说。
“苏先生咦,苏先生呢?”公孙离四下一看,才在角落找到缩成一团的苏牧羊。
变得毫无存在感的苏牧羊轻咳两声:“虞衡司这些捕快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我看到他们就心生厌恶!”
“现在应该证明火工没问题了吧?那么”
公孙离微笑道:“嗯,谢谢苏先生了!”
她看向弈星:“去取一贯钱给苏先生吧。”
弈星现在是账房,来到柜台,取出一贯钱交到苏牧羊手里。
苏牧羊将沉甸甸的一贯钱拿在手上,满意地掂了掂,转身离开客栈。
裴擒虎也撕下一块胡饼尝了尝,随即惊讶道:“奇怪!食谱明明是俺教给火工的,做法也一样,为什么做出来的口味却会差这么多?”
弈星沉思片刻之后说道:“看起来,你得到的食谱,确实是真的。”
“你说,卖你食谱的人讲过,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烹饪起来难度极高,配料和火候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用这份食谱烹制出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长安城内流行的胡饼与水盆羊肉,与云中最初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有如此巨大的差别,甚至外观都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种做法对配料的分量以及烹饪时的火候要求太过严格,就拿胡饼来说,只要配料错一点、火候大一点,就没办法做到那种外焦里嫩、清香酥脆的状态,而是会直接烤糊,入口满是苦味。”
“正是因为长安人没法做出云中最初那种好吃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所以才对这两种食物做出了改良,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火工作为机关人,可以做到精确地控制每种配料的分量和烹饪的火候,如此才能还原最完美、最原始的胡饼和水盆羊肉!”
“所以,你和火工做出来的食物虽然看起来相似,可口味却是天壤之别。”
裴擒虎不由得恍然:“原来如此!”
“你看,俺就说俺找到的食谱没问题吧?如果不是俺找到食谱,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怎么可能重见天日?”
弈星呵呵地笑了一声:“好吧,这次算你误打误撞,立功了。李麟对我们的怀疑应该暂时消除了,以后就可以继续名正言顺地盯梢,很多事情会变得方便很多。”
“现在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是最有利的。”
“太平酒楼的生意太火了,截断了几乎九成的客流,不会有多少客人来我们这里。我们只要做出一副苦心经营、但就是没什么顾客来的样子,就不会引起虞衡司的注意。”
“而且,我们以客栈为据点,再去盯梢和监视都会变得很方便,还可以骗过虞衡司,说我们在大街上闲逛是在拉客人。”
众人纷纷点头,原本被打乱的计划,似乎再度走上了正轨。
然而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好几个穿着虞衡司官服的捕快迈步走进客栈,问道:“老板,听说你们这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很好吃?我们兄弟巡逻饿了,给我们一人来一份!”
三天后。
弈星坐在柜台,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大把大把的通宝收入柜台。
裴擒虎不断地在后厨和客堂穿梭,将托盘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水盆羊肉和刚刚出炉的胡饼送到每一桌上。
公孙离则是在客堂招呼客人。
整个肴天客栈的客堂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有很多人没有地方坐,只能在门口站着,高举着手中的通宝,就是为了能买两个胡饼带走!
弈星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来休息一下,看着人满为患的客栈,不由得以手扶额,叹了口气。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