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和那个令牌上的字一样,这是杜宇的家?”
“不仅自己跟踪我,还派人偷我的手稿。”
“有意思了。”
马可波罗初来乍到,接触的人不多,第一反应只能是那个古怪的虞衡司都尉。
他当即翻越围墙,潜入了进去。
这座宅邸占地数亩,十分巨大,层层叠叠的院落,就像是迷宫一般。
他行走在后院裙房的屋顶上,可以看到十几个院落,上百间房。
后宅很大,四周院墙绘满了兽型浮雕,正中一大片空地,一侧连接假山、池塘所构成的花园,另一侧则通往竹林环绕,充满格调雅致的一栋书屋。
书屋的灯亮着,里面有光照的人影憧憧。
马可波罗尽可能轻盈地靠近,背靠着窗台旁的墙壁,耳旁就飘进杜宇的声音。
“没错,绝对没错,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认识那一副望远镜,和我父亲留下的画像一模一样,同姓波罗,马可一定是那个海都骗子的后人。”
“可惜这些稿件里,没有我要的东西,难道不在他身上?”杜宇的声音先是激动,仿佛确定了某件事似的,随后是一连串翻动纸张的声音,语气顿时又变得失落。
“逆光,他所有的稿件都在这了吗?”
这个时候,马可波罗听到了逆光的声音:“他或许还贴身藏有稿件,但我确认这件事时,被他发现了。”
“被发现?他那双机关靴速度很快,肯定一路追逐你。”杜宇说道。
“是的,他的目力极佳,即便在黑夜中我多次隐入黑暗,都被他锁定。”逆光说道。
马可波罗心说当然了,他能在黑夜命中百米外的目标。
忽然,屋内传来杜宇一声大喝:“那他现在就在屋外了?”
说话间,杜宇和机关人墨竹飞跃出房间,双眸扫视花园,口中吹出尖锐的哨响。
哗啦啦,周围院墙一阵响动,浮雕如同活过来一般,从墙上掉落,展开手脚竟是一具具金石相间的机关兽。
整个院子的墙壁,竟然都是特制的,镂空隐藏着机关,涂上一层石粉,伪装成艺术浮雕。
此刻在杜宇一声令下,四面八方隐藏的机关兽都涌现出来,墙上、石柱、假山它们封锁了整间院子的逃跑路线,断不可能让任何人走脱。
与此同时,墨竹跳到了书屋顶上。
“指令:宵明!”
额前的小灯笼,明光大放,顷刻间照亮了整间院子!
没有人,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回到书屋内,杜宇充满笑意道:“屋外没人,你最终还是甩脱他了。”
原来他在听闻逆光自己也没自信甩掉马可波罗后,就立刻反应到马可波罗此刻极有可能就在屋外,继而警觉出击。
不过终究只是咋呼一场,继而也彻底确定,逆光背后没有跟着小尾巴。
“好险”马可波罗此刻正藏在书屋内。
他嘴角上扬,感觉十分刺激。
整栋书屋分为会客厅与藏书间,交谈的众人都在会客厅,杜宇从大门冲出去的那一刻,马可波罗便机敏地翻窗钻进了藏书间。
藏书间很小,只有书柜,连桌椅都没有。马可波罗与留在会客厅内的逆光,只隔着一道屏风。
屏风是不隔音的,马可波罗也没有悄无声息的身法,行此险招,他都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但是杜宇为了封锁院落,召出了四面隐藏的机关兽,那动静掩盖了马可波罗跳进来的声音,没有让逆光察觉。
反过来,也正是因为逆光在书屋内,所以杜宇和墨竹陷入了思维盲区,出去后只认定院内可能有人,而本能性地忽视了或许有人在那一瞬间躲进了书屋。
完全确定没人跟来的杜宇,继续说道:“既然马可波罗警觉了,那暂时不要管他了,逆光,阴隐客联系的如何了?”
“指引你们的阴隐客叫云雾预定好了两个接引名额,这次我垫付了二十贯,你要还我。”逆光语气淡漠。
“二十贯而已!你那么多黄金用哪去了?”杜宇错愕。
逆光冷漠道:“我的钱,就得给我。”
杜宇有些语结,但还是吩咐墨竹去拿钱。
仅仅隔着一道屏风的马可波罗,屏气凝神,隔壁的人随时可能进来发现他。
好在墨竹并没有进来,而是走出书屋,去别处拿钱了。
“运气不错”马可波罗心里嘀咕着,忽然发现这藏书间有点不对劲。
太小了,从外面看书屋还是挺宽敞的,其中藏书间占了一半,可进来后他发现屋内的空间绝对没有一半。
“墙壁后面,有密室吗?”
马可波罗大着胆子在书柜上摸索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机关的痕迹。
他自小爱钻研机关知识,把调试精密的机关当做游戏。尽管东西方机关技艺区别很大,他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密密麻麻的书本后面,有非常敏感的接触器,只有拿出特定的书本,柜子才会打开。
如果弄错了,恐怕就会触发陷阱之类的。
马可波罗一边研究这机关,好奇密室里有什么,一边聆听着隔壁杜宇和逆光的交谈。
在他们的交谈中,明天要去所谓的地下废坊,移动鬼市!用假的宝石玄甲为虞衡司的案件画上句号。
二人商谈着行动的细节,连带着到时候如何带着一无所知的铁龙寻找阴隐客都说了出来。
马可波罗听完大开眼界:“原来长安地下如此丰富多彩!移动鬼市,真是个好地方”
他双眸发亮,牢牢记住寻找阴隐客的方法。
这时隔壁的杜宇又谈道:“其实你不必准备两个新客名额,一个就行了。我可以直接使用玉莲花的身份,我那同事反正也不知道我是老客人。”
“你说这个是想少还我十贯?不行,垫付的二十贯你都得给!”逆光严肃道。
“我”杜宇再次语结。
此时墨竹捧着满满地铜钱回来,说道:“主人,多出的名额,带上墨竹吧。”
“我是去杀人的,机关人,不准杀人。”杜宇坚决道。
“让我杀人,要加钱。”逆光接茬道。
杜宇泄气道:“你心里只有钱吗?用不着你动手,那是我的复仇拿钱走人,走人!”
逆光认真装起铜钱,二话不说地离开。
而屋内,马可波罗如遭雷击!
“玉莲花!他是说了玉莲花!”
马可波罗想了好久,也没想通父亲留下的那个米饭莲花是什么东西。
金镶玉就是蛋炒饭,玉莲花就是米饭莲花的意思,没问题啊
当年留下布条时,父亲是打算用此物,换取死海文书。
可从字面意义上,他始终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难不成是一道菜?得多贵的一道菜才能换取死海文书啊。
而且这并不是个常用词,他并没有在任何人口中说过这个词。
直到此刻,他终于听到了。
“是他的代号?杜宇在地下鬼市的名号,就叫玉莲花”
“所以当初父亲是想用这个地下身份,换取死海文书?而且就是和这个杜宇换?不对啊,那时候杜宇才多大?祖传的鬼市会员?”
“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但总之与杜家有关就对了。”
马可波罗瞬息间已经整理了所有信息,想通了一切。
从杜宇灭口钱老大那一夜见到自己时,他就被杜宇盯上了。
其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死海文书。
“父亲当初从杜家的人手上买到死海文书,杜宇大约是通过我的望远镜认出我就是当年的商人之子。”
“现在回想起来,杜宇第一次接触我时,就频繁看着我的望远镜。”
“他跟踪了我一天,故作偶遇,大约都是想采用不引起我警惕的方式,与我结识。”
“可惜,他太不会交朋友了。切入的话题太像是盘问,还借口查看我的笔记,以至于被我识破他在跟踪。”
“被我警惕后,干脆也放弃接触,转而派出逆光,直接偷取我的手稿”
马可波罗意识到杜宇定然是没有见过死海文书,甚至没有去过西方,只知道死海文书被父亲带走,所以在认出马可波罗商人之子的身份后,顺理成章地就猜测马可波罗可能会持有。
站在杜宇的视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屏风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打断了马可波罗的思绪。
杜宇眼看就要进来了,马可波罗蹑手蹑脚翻出窗外,顺着原路离开了杜府。
“逆光此人哪都好,就是太贪钱,心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杜宇大声说着走进藏书间,看着窗外的池塘一阵气闷。
墨竹紧随其后:“主人为何始终信任他?”
杜宇闭上眼:“虞衡司行动那天,我其实差点就死了。我放火引爆库房,他潜入地下盗取宝石”
“为了排除嫌疑,我和铁龙等人一同被困火海等待营救,甚至选择最后一个离开。没想到轮到我时出了意外,我掉了回去,差点被自己放的火药炸死”
“啊”墨竹担心地看着杜宇。
杜宇好笑地拨弄了一下祂的小灯笼:“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已经过去的事你还这么紧张干嘛?”
“本来我以为自己要被迫壮烈了是逆光救了我。”
“主人是雇主”墨竹说着。
杜宇摇头道:“不,他当时并不认识我,只是单纯地救了我。”
“又因为他是去偷盗的,所以毫不留恋地走了,我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墨竹点了点小灯笼,恍然大悟:“所以主人请他到家里来,以真面目见他。”
杜宇叹气道:“我想以杜宇的身份,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非玉莲花。”
“可惜,他只把我当做雇主。还以为我要灭口、赖账啧墨竹,我是不是天生就不配有朋友?”
“墨竹就是主人的朋友!”墨竹立正道。
杜宇笑着摇头:“不,你不是。”
墨竹低着头,杜宇正要安慰一下,忽然墨竹说:“主人,有外人进入过这里。”
祂弯下腰,从地上拈起少许灰土。
杜宇不在意道:“地上有土又怎么了?我们经常出入书屋,应该是之前带进来的吧”
“主人,每次进出书屋,墨竹都会打扫,所有的灰尘都会擦干净。”墨竹一板一眼道。
杜宇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马可波罗离开杜府,并没有比逆光晚多少。
当他站在房顶上时,看到了逆光远去的黑影。
见还能跟上,他就追了上去。
然而明明逆光并不应该知道有人跟踪,却还是各种遁入黑暗之处,反追踪式地兜圈子。
甚至还再度使出了斗篷分身的花招,而且不止一次,就好像在甩脱谁一样。
“他难道发现我在跟踪?”
“不,他去杜府都没有连续做这么多分身误导。”
“莫非是回家?出于谨慎防范可能存在的跟踪,继而甩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敌人?”
马可波罗心里疑惑,更加好奇他要去什么地方。
逆光似乎要去一个极其重要隐蔽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使出斗篷分身。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斗篷,莫非是好几层斗篷套在一块?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大堆斗篷?
最终,马可波罗还是跟丢了。
逆光并非每次的斗篷分身套路都一样,有的时候露腿的反而就是真的。
如此反复没有规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马可波罗怎么也不可能每次都识破。
“真是个怪人,每次回家都要做这么多次防范,也太费斗篷了”
马可波罗转身扫视周围黑蒙蒙的陌生坊市,嘀咕道:“呃我好像迷路了。”
长安实在是太大,他找了一夜,才好不容易找回怀远坊。
裴擒虎也找了他一夜,最终两人在街上相遇时,天都白了,而他们的眼眶都黑了。
一觉醒来到了下午,马可波罗将杜宇今日要和逆光去移动鬼市陷害替死鬼的事,说给裴擒虎听。
裴擒虎气得狠狠挥拳:“那还等什么?俺们快去阻止他!”
“怎么早不说?现在去是不是晚了?”
马可波罗伸了个懒腰:“移动鬼市夜晚才开。”
裴擒虎哦了一声:“俺们还够时间吃顿包子再去。”
“你能进入移动鬼市?”马可波罗发问。
“呃”裴擒虎愣了愣说道:“你不是偷听到那两个新客名额的验证方式吗?”
“俺们只要假装成他们,把身份占了,让他们进不去鬼市,不就能阻止了吗?”
马可波罗摇摇头:“错过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想找替死鬼,随时可以。你反而警醒了杜宇。”
说的有道理,裴擒虎陷入苦思冥想。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马可波罗见阳光有点刺眼,微微拉低帽檐。
“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啊。”
“你知道玉莲花吗?”
“玉莲花?你说这个干什么?”
裴擒虎一头雾水,马可波罗的发音并没有太大问题。读作玉莲花,写作玉莲花,马可波罗独独理解错了玉字的意思。
“这是杜宇在鬼市的代号,赔钱虎,你知道这个词除了作为名字以外,它的本意是什么嘛?或者说有什么用?”马可波罗询问。
“本意?就是字面意思啊,用处的话就是摆件、首饰之类的吧?”裴擒虎思索道。
马可波罗愕然:“首饰?它是用什么做的?”
“玉莲花当然是用玉做的啊。”
“啊?怎么做?”马可波罗懵了,米饭也可以做首饰的嘛?东方人这么奇葩吗?
“就那么做啊!俺怎么知道具体怎么做?玉在东方具有美好的含义,那些权贵们都爱用玉首饰。”
米饭在东方有美好含义?权贵们爱用米饭做首饰?马可波罗越听越觉得荒谬,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裴擒虎补充道:“还有金首饰。”
鸡蛋首饰?马可波罗更加错愕了:“等一下!你确定说的是鸡蛋炒饭的那种鸡蛋?”
他把金镶玉这个词,又着重说了一遍,然而他的发音没有问题。
“对啊,金镶玉的金,有什么问题吗?”裴擒虎也不知道马可波罗在奇怪些什么。
“这难道不是食物吗?”
“食物?”
马可波罗又接连问了几个从食谱上学来的名词,裴擒虎听后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俺知道了,俺知道了,你说的金镶玉是蛋炒饭飞鸾展翅是鸡翅,将军白头是豆腐煮芋头”
马可波罗也终于搞清楚哪里出问题,顿时面色古怪地问:“为什么?”
“不知道啊。”裴擒虎一脸耿直。
看马可波罗一脸困惑,裴擒虎把金玉、将军之类的词,重新解释了一遍。
马可波罗感受到挫败感,将军是统领军队的人?那跟豆腐有什么关系?豆腐煮芋头,为什么要叫将军白头?
他竟然一直把黄金和玉石,当做鸡蛋和米饭!
“应该是有典故的吧,俺也不知道咋解释”裴擒虎老实地说。
“典故是什么意思?”马可波罗摇摇头,看来原先的自学方法不可行了。
在西方,鸡丁沙拉,薯烩牛肉等食物,都是直接命名。然而这里的语言博大精深,食物的名字莫名其妙!东方语言他本以为学的差不多了,看来还差得远。
东方的食谱,简直离谱。
“不过这样就解释得通了,父亲用玉莲花,外加重金从杜氏手中购得死海文书。原来是一种珍贵的饰品。”
马可波罗理清思绪,很快回忆到杜宇腰上佩戴的玉莲花。
那就是父亲的交换之物啊
杜宇看起来很珍视它的样子,大概是稀世珍宝。因为太喜爱,连在鬼市的代号都要叫玉莲花。
但和古老而珍贵的知识相比,玉莲花不过是个装饰品而已。
马可波罗眼眸如晨星,仿佛感受到了当年父亲换得拥有无价知识的死海文书时,那激动的心情。
“对了。”马可波罗拿出唯一没有被偷走的父亲笔记。
父亲笔记中的画,一幅比一幅复杂,好在第一幅图的隐藏文字,基本只要识字就能认出来,大约是父亲早期留下的,马可波罗轻易就提取出了一堆字。
可是怎么也凑不成通顺的话,本来他还以为有字谜,现在看来单纯是他误信食谱,认错了很多字的意思。
如今在裴擒虎的重新解释下,他终于看懂了父亲在图画中隐藏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啊。”马可波罗嘴角微扬。
“嗨”裴擒虎挥了挥手,打断了马可波罗的思绪:“你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啊?玉莲花是杜宇的代号,又怎么了?”
“倘若他使用了自己的身份通过阴隐客的验证,那么新买的两个名额,不就空出来了一个吗?”马可波罗收起笔记,神采飞扬。
“那万一他没用呢?而且这还差一个啊!”裴擒虎茫然。
“你可以不去啊”
“俺怎么能不去?俺要守护街坊!早已决定和贪官污吏对抗到底,倒是你,不是弹弦家法则吗?绝不意气用事吗?”
马可波罗忽然走向西市,边走边说:“我改变主意了,不应该说我要追寻的线索,就在杜宇身上。”
“目标既已确定,便无任何理由退缩,这既是探险家的第二法则啊绝不半途而废。”
“弹弹弦的还有第二法则?所以你愿意跟俺一起对付这贪官污吏了?”裴擒虎露出单纯的笑容,回想弹弦的老姐的确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呃除了做饭。
“算是吧我有我要找的东西,你有你要执行的正义我们只要合作,就可以共同进入鬼市。一直是他们出招,现在也该轮到我还击了。”马可波罗脸上充满了信心。
“太好了!”
“不过我们要提前做些准备,现在就要出发!”
“现在?”
“是的,也就是说,你没有时间吃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