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如群魔乱舞，猖獗疯狂。即便是帛夕，他也不得不切断自己和人类之间的特殊联系，将自己关在了一处黑深的山洞中。

山洞中无光，不知天明暗夜，只有偶尔水滴低落，让他能知世界、时间仍在流动。

他问自己，是否就如弟弟所说，人和神之间差距巨大，根本就无法共存。

他隐去自己神明的身份，为人解毒时也对人类千叮万嘱不可泄露，为何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因为人类吃地上其他生灵的肉，所以……即便他扮演得像一名人类，也无法被他们当成同类相处吗？

帛夕头昏脑涨，心神难宁，他想这大抵就是人类生病时候的感受。人类并不想生病，他也知疾病辛害，所以他想办法治疗他们，让他们尽量可以免去疾病之苦。

可人类却要挖他的肉，卖他的肉。

胸口似有什么隐隐疼痛，一种如背叛的情绪在帛夕的心口、胸中、脑海由悲伤又延伸出愤怒和痛苦。而这份并不受他自己所喜悦的情感，令他的牙齿轻颤，手指不听使唤。

他好似落入了深海，可他的神力却无法拯救他，深海幽深，无数巨大、丑陋、诡异，拥有着獠牙的鱼拖曳着他，而这深海好似是无底的深渊，只有越来越冷，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人类，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吧？

他的眸中已无任何光彩。

在无尽中，他看到了一丝光。光芒微弱，却向他而来。

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这道声音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帛夕现在一定很慌张，我得想办法帮帮他。”

会叫他帛夕，声音悦耳胜过海角的人鱼，会真诚地为他所想的人……只有她。

明婵。

小姑娘的眸子如湛蓝的天空，如氤氲的云彩，如灼灼的暖桃，落入他的眸中。

神力覆盖大地，他看到她分明只是个人类，却为了他日夜劳累，用那脆弱的身体医治生命。

她只是一个人类，却是创造了光明的他真正的光。

“哥哥该早些对我说的，若我知道哥哥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我定会早些反省，早些醒悟。”帛暮另一只手一拍自己的膝盖，眉目皆是悔不当初。

“你……愿意？”帛夕小心试探。

“和哥哥朝夕相处，不正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吗？”

帛夕吞咽下一口口水，他还以为这是他永远都不可能达成的心愿，却不想弟弟居然能够接受。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仿佛莅临梦境。

帛夕沉默些许时间，弟弟所说之话是他一直所期待的。但如今他也想同着东方明婵一起建立一个家。

他想向帛暮坦白，告诉他自己在凡间已经有了妻子，以后妻子也会和他们一同生活。

可他欲言又止，因他想起弟弟之前的雷霆之怒，那样的怒火即便是天使也无法轻易承受，更何谈是柔弱如明婵的人类女子。

还是等弟弟性情稳定，真的和人类接触后，真心接受人类再说吧。

“哥哥？”

“啊，无事，我只是太开心了。”

“这是好酒，哥哥，我敬你。”

“好。”

帛暮修长的手指拿过酒壶，向着帛夕桌前的酒盏上倒酒，酒液透明晶亮，倾洒入盏，发出泠泠的水音。

帛夕拿起酒盏，酒液荡漾清澈，在映着酒盏与他的容颜，妍丽如厮。

帛暮的眸子翠绿，如森林中精灵秘藏的绿宝石，无论春夏秋冬，一成不变，如它带着极度危险的美丽一般：“喝下酒，哥哥会原谅我吗？”

瑶池宫中的水沉香还在袅袅，只是今日这香未免点得太多，引人闻之易困。

“我从未怪过你。”

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