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下意识一个后退，低着头声音冰冷，“妈，你说，爸爸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她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

许英华手指触电般的一缩，死死攥紧，一脸难色到：“小雨……你听妈的，先回去，我们先回去……”

“我问你，爸爸是怎么死的？！”

这次，小雨声音很大，重重打断许英华，而许英华则是吓得原地一激灵，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一向乖顺的女儿吗？

站在远处的冷城邺，一脸欣赏的看着这一切。

许英华，这出闹剧可是你自己导演的，苦果当然也得一颗不剩的全部咽下去，想一家团聚，有那么简单吗？

哈哈……他在心里冷笑着。

一阵沉默，小雨突然双手抓着许英华肩膀拼命摇晃，表情歇斯底里。

她半哑着声音，“我问你，我问你呀！……你说，爸爸那么好……他哪里不好？你说……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许英华被她摇得发了昏，前尘往事浮上心头，头脑更是疼痛不止，浑浊的眼泪，倒看不出什么悔意。

小雨死死盯着这个名叫母亲的女人，好狠的心啊……可是倒底为什么？

“他就是太好了，他太好了……对不起，小雨，妈妈对不起……”她说着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或许，这眼泪是真的，或许，什么都是假的……

小雨眼中噬着泪，唇边却隐隐泛起了笑意，“你对不起我什么？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该生下我！”

她说着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两步，许英华上前拉她，却被她手一挥甩开。

含着泪继续道：“我可以……可以忍受别人嘲笑我，被遗弃的孩子……可以遭受别人白眼的活着，也可以一个人长大、学习、生活……可是只要别人说我妈妈坏话，我都会跟他理论，力争到底，请问，那个时候，你想过这个女儿吗？你过着那些奢华生活的同时，你有一时半刻想到过我吗？！”

许英华捂着胸口，非常难过，“妈妈当然想着你的，小雨，不然妈妈怎么会来接你？”

她恨自己，却也更恨不远处的冷城邺，他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

小雨冷冷笑着，凄然的眼底早已失望至极。

“你说你想着我？哈！那我问你，爸爸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着我？你撇下我的时候有没有想着我？徐太太，难道你做那些事的时候都是想着我在做吗？”

许英华试着安抚，“小雨，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是怎么样？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你对善良的爸爸做过什么？然后跟着你这杀父凶手一起，过那种万人谴责的日子……”

她已经极力在忍了，情绪还是一度失控，本来她不信，可现在她不得不信。

小雨抹了把眼泪，定定的看着许英华，“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吗？人家会说夏小雨的妈妈为了过上贵夫人的生活，害死丈夫，可笑的是，她女儿居然一辈子都不知道，像个白痴一样的活着。”

许英华彻底无话可说了。或许一开始她可以极力辩驳冷城邺那些话，可惜做过那种事的人终究是会心虚的，从他把事情说穿的那一秒开始，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眼神早已出卖了一切，小雨能不相信吗？

是啊，她为什么选择了那么残忍的一条路，亲手毁一个家，毁了女儿的幸福，小雨哀戚的眼泪让她觉得有一点点后悔了……

“小雨……”她涎着脸试着喊了一声，小雨别过眼去，眼中完全没有她。

她张张嘴，又到：“小雨，妈妈错了，真的，我错了，可是你能不能再给妈妈一次机会？”

小雨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许英华忙到：“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你试着给妈妈一次机会好吗？妈妈也不奢求你原谅，只要能看到你，跟你说说话就行，好吗？”

小雨觉得很好笑，虽然她笑不出来。

她抬了抬眼，莫名的一声叹息，“那你先告诉我，爸爸倒底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他明明是生了一场大病。”

许英华面露难色，这种事要她怎么说出口，只要想一想，她都会忍不住手抖。

“小雨，这件事你就别知道那么详细了，总之是我对不起你爸爸，但是妈妈保证……”

小雨不想听这些，手一甩，转身就要往楼上去。

“好吧，我说，小雨！”许英华急道，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那些事情是这样的场合下被自己公开，这无异于自己对自己的审判。

她努力沉了口气，慢慢开始讲述。

这会儿，冷城邺早已坐在沙发上，手枕在脑后，饶富兴味的听着。

其实昨晚上，他勒令那个人打探夏小雨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之后，无意中抓住了这件事的一点蜘丝马迹。

其实哪有什么“那个人”，他也只是在炸她而已，很多事，都只是他心中的揣测，没想到做贼心虚的人，没两句话自动就招了出来。

再看看冷若风，有些惊讶诧异之余，先前的嚣张气焰也是减下去不少，他或许能接受夏小雨父亲的死跟许英华有关，但整件事都是许英华亲力亲为，他应该也想不到吧？

许英华断断续续说着，冷城邺听出的大概就是：

当年她无意中结识了冷嘉盛，后来并与其怀上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自然就是冷若风，后来才知道冷嘉盛乃是有妇之夫，不过这点和冷城邺母亲说得有出入，关于许英华的为人，冷城邺也是抱怀疑态度。

都这时候了，还在掩饰，这个女人……冷城邺薄唇一勾，继续听她说。

他们的事情被冷城邺的母亲得知后，两个人就被分开了，许英华独自产下冷若风，但无力抚养，便把他送进了孤儿院。之后她就认识了上一任丈夫，也就是夏爸爸。

为了生活，加之夏爸爸除了条件差点，性格温和努力上进，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对她也好，在夏爸爸三两次的攻势下，两人结为夫妻，之后没多久便生了夏小雨。

许英华说到这里，深深的看了小雨一眼，迎上她嫌恶的目光，她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后悔。

“之后呢？”小雨不耐烦的别开眼，怒问。

许英华难过的低垂着头，又继续说下去。

她说，以为生活就这样子了，冷嘉盛也没来找过她，念着还在孤儿院的冷若风，打算把结婚前的事情告诉夏爸爸。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了冷城邺母子二人，同是冷家血脉，看看人家过的什么生活，再看看自己儿子……妒忌之心一下就蒙蔽了眼睛，她发誓，一定要让儿子得到同等的待遇。

很快，许英华与冷嘉盛又走到了一起，并且把自己为他生了个儿子的事告诉了他，不过，她却鬼使神差的隐瞒了和夏爸爸结婚的事。

冷嘉盛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心疼加上歉意，他扬言要把许英华接回冷家。许英华一听，觉得更加不能把自己结婚的事告诉冷嘉盛了，但却暂时拒绝了冷嘉盛的提议。

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很久，许英华觉得每次都是胆战心惊，夏爸爸还好，偶尔会问一下怎么一出去就是半天之类的，但冷城邺的母亲，却逐渐闻到了气味，所以冷嘉盛每次都像地下党，每次两人的厮混都是战战兢兢中度过。

终于整件事情还是败露了，而发现的人竟然是夏爸爸，他第一次出手打了许英华，过后他让她承认错误，两人继续好好过日子，他就既往不咎。但是许英华被打了一次，就害怕这种事再有第二次，而且冷嘉盛并不知情，一直催着见面，她权衡利弊，想到了离婚，结果被夏爸爸断然拒绝，并且限制了她的自由。

夏爸爸的坚持，冷嘉盛的催促，再想到自己儿子那双盼望的眼神，许英华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赶巧许英华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说是一家男人为了和情人在一起，谋害自己的妻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瞒骗了周围人十年之久，连警察最后都无法掌握证据，导致这人得以长期逍遥法外。

许英华看到这则消息，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敢付诸实际。但之后有次夏爸爸喝过酒，拉住许英华毒打了一顿，边打边骂她偷人云云。相似的事情后来也发生过几次，许英华忍无可忍，随即彻底下定决心，她要摆脱这个男人，她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过这件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就相当有难度了。夏爸爸天天防她跟防贼一样，只要她踏出家门，立马就会跟去，要么就是刨根问底，要么几句话说不上来，就是吵和打。

这样的日子僵持了有一段时间，有次夏爸爸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一查，结果发现肝功能异常，回到家跟许英华一说，许英华只是简单的敷衍了几句。随后她在做家务的时候，突然就记起了报纸上那则新闻，那个男人的妻子也是肝功能异常，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这次清晰了很多，不过她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和夏爸爸过日子，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人，她终究是下不去手。

这以后，夏爸爸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就经常喝酒，喝醉就打许英华，不过这些都是背着女儿的，所以夏小雨一概不知。

终于又一次许英华挨了顿打后，邪念占据了理智的上风，她暗暗决定除掉这个病鬼酒鬼，去过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哪怕进不了冷家门，只是呆在冷嘉盛身边，都要比现在这种窝囊日子强万倍。

为此，她周密的计划了一切，就只剩施舍了。

她先是买来几瓶保健品，把里面的保健品全部倒掉，然后托人弄来几瓶一种叫做的药。这种药，如果是平常人服用了，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对于血管硬化有一定疗效，但是夏爸爸却不是普通人的身体，他有肝功异常，而这种药的说明书里面第一项就是：肝肾功能异常者禁止服用。

许英华准备把调换过的药给夏爸爸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但是那时候她已经对夏爸爸失望透顶了，夏爸爸也是把她当成眼中钉，就是不肯跟她离婚而已，因为他觉得这要是他同意了，许英华就能跟她情人逍遥快活了，何况还有年仅七岁的小女儿。

诸多顾虑，加上他日渐暴躁的脾气，终于让许英华毫不犹豫的下了手。

许英华的计划逐步成功，夏爸爸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不过他却没怀疑过许英华，认为这就是肝功恶化加上他喝酒导致的后果，临死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为何。

夏爸爸死后，许英华终于如愿以偿，很快便和冷嘉盛还有冷若风生活在一起，冷城邺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上门吵闹过，但冷嘉盛总是避而不见，甚至扬言不要冷氏，终于冷城邺母亲放弃了，之后据说大病一场去世了，许英华和自己儿子也就顺利得以进入冷家，正式成为冷家二夫人。

当然，她没敢说自己还有个女儿，只隐约提了下，一起过日子那个男人因病去世。

听完这一切，小雨脸上倒是没有太多表情，很平静，平静到眼珠子都忘记转动，呼吸都抑止，愣愣的立在原地，好像魂已经从这架躯壳里飞走了……

一下说那么多话，许英华感觉嗓子有点发干，而且把自己犯下的罪孽，再重述一遍，根本就是对自己灵魂的拷问。

她望着一脸木然的小雨，试着喊了一声：“小雨……”

在她眼里小雨的样子很吓人，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出事……她不奢望被原谅，她宁愿被小雨恨一辈子，但她只希望她知晓这些事情以后，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小雨还是纹丝未动，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她该哭吗？好像是吧。哭谁呢？哭已死的爸爸，还是残忍的妈妈？又或者是这个早已被所有人抛弃的自己？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妈妈当时会撇下她，是罪恶感，是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害死爸爸的罪恶感……她好恨呐，为什么老天对人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让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小雨……”

许英华又喊了一声，不过小雨还是那副样子。

边上冷若风沉浸在许英华那番话里，也才刚刚醒过神。知道整件事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这次，他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态度。

他走过去扯了扯许英华的外套到：“妈，我觉得我们还是走吧，事情这样，你认为她还会接受你吗？”

许英华看看冷若风，他说的没错，但再看看小雨，还是有点不舍。

“小雨，妈妈现在真的后悔了，假如时间能倒回过去，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你……”

“去自首。”

许英华一句话没说完，却被一个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打断，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小雨，“小雨，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去自首！回不到过去就去自首！”这两句话，小雨几乎是拼尽全力吼了出来，以至于气血上涌，惨白的脸涨到通红，紧接着“咚”的一声，就见她倒在了地上。

“小雨，你怎么了……”许英华第一个冲了上去，揽着小雨的肩膀，要把她扶起。

“你走开！”小雨重重甩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

许英华随之退后了一步，虽然隔着距离还是忍不住担忧，“可是，小雨你……”

小雨冷着脸，丝毫不领情，不过倔强的表情却有点僵硬。

她别开眼，语气十分强硬，“不用你担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看看接下来是自首，还是继续过你富太太的生活。”

许英华狠狠皱了皱眉，面带难色，“小雨，你看……那个，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这要是……”她想说，这要是自首恐怕得死在监狱里，不过却被小雨一句话打断了。

“你不用征求谁的意见，那是你的事。”

小雨说完，努力挣扎着站起来，径直往楼梯上走去，连头也没回。

许英华冲着小雨离开的方向抬了下手，却最终因为小雨消失在楼梯后，有些无力的垂下。

满心欢喜的接女儿，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唉……许英华垂首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懊悔，但更多是对冷城邺的不满，旋即恼怒的望向他，面目狰狞。

“冷城邺，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们母子吗？哼！你跟那个生你的女人一样，只知道逞一时之快。”

冷城邺对她的话倒是一副不太敏感的样子，他手指抚过眉尾，玩味的到：“我倒不这么看。”

说着他拿出手机按下按钮，一个声音清晰无比，正是之前他们的对话。

“你……”许英华当下大骇，一手掩上大大张开的嘴，回头向冷若风报以求助的目光。

冷城邺关掉手机，双腿自由的交叠在茶几上，猛地手一伸指着许英华调侃着：“哦，对了！刚你女儿说什么？自首？我看是个不错的提议，”他收回手，语气逐渐变得深沉，“你最好考虑一下，否者有些东西交到警局，你这辈子恐怕都不用出来了。”

“好了，你别吓唬人！如果警局真能找到证据再说。”

说话的人是冷若风，看样子，他压根没觉得，这件事会对许英华造成多大威胁。

冷城邺冷冷一笑，他当然知道冷若风有那个把握，消除一切蛛丝马迹，到时候，没有直接证据，他手上的录音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嘛，只是他现在并不着急把这两个人玩死而已。

“哼！”

冷城邺没说话，冷若风倒来了劲。

“冷城邺，如果我妈这点事要坐牢的话，那你那些恶行死一万次都够了！”

虽然他言辞凿凿，不过冷城邺却不怎样认同他的说法，“是吗？我有今天的作为，其实不得感谢你们母子？我死一万次，那不得拉你们垫背？”

冷若风死死盯了他一眼，想想这是人家的地盘，逐拉起许英华愤愤然离开，许英华深深望了楼上一眼，有点不舍。

冷城邺坐在沙发上，倒也懒得理会这两个人，或者说，跟他两母子沾边的人他都懒的理，但是好像这房子里，跟他们沾边的，楼上还有一个吧？

他想着，随即往楼梯上瞥了一眼，继而到：“权叔。”

权叔从远处过来，他是看着冷若风母子离开才折回来的，这种事，不用冷城邺吩咐，他自己也知道去做。

他站在冷城邺沙发后，躬身到：“少爷。”

“去把她叫下来。”

“呃？”权叔楞了楞，随即点头到：“是。”转身往楼上去。

没多一会儿，小雨和权叔一道下了楼，站在冷城邺面前。

冷城邺抬眼扫过眼前的人，眼眶红肿，腮帮子上还挂着泪，脸色更是不像话的白……

他故意别过眼去，沉了口气到：“权叔，夏小姐的东西拿下来了吗？”

权叔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他糊里糊涂的望着冷城邺：“少爷，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冷城邺睨了他一眼，详装着不耐烦，“人家夏小姐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难道她会不带着自己的东西？去拿下来。”

离开这里，权叔满肚疑惑，什么时候说的？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点头照办。

“你要赶我走？”

小雨不能相信，原本她以为，冷城邺让她看清母亲做的事，不就是要她断了一切念想，安安分分的呆在这里吗？可是这人干嘛现在又说要她走，他倒底想做什么？

冷城邺仰躺在沙发上，笑容轻浮，他摆了摆手到：“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还你自由而已，你不是每天都嚷嚷着想要自由吗？难道改变心意了？”

如果可以，小雨想说，是的。可是，她忍了忍，终究说了句：“好。”

自从得知母亲做的一切，她已经不再奢求跟幻想了，也十分了解自己现在的立场，所有的事都揭开，妈的死又怎么会不算到她头上呢？

她想，她现在的立场，已经从开始的玩宠、替代品，变成了现在的仇人，准确点是仇人的女儿，不过，这有区别吗？当然没有！

冷城邺眉头稍稍一紧，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是他马上将之掩去，点点头到：“嗯，那好，夏小雨，不送。”

说完，他头也没回的转身上了楼，偌大的客厅里只留小雨一个人愣在原地。

冷城邺急促的脚步稍显慌乱，刚到书房门口，却没想后面那人胆大的追了上来。

她跑上来一把扯着冷城邺衬衫下沿，呼吸急促的到：“你故意的对不对？”

冷城邺扭转身，脸色阴沉的看着她。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小雨抽回手臂，小脑袋低垂在胸前，“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从拍卖会把我买回来，故意一次次的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