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地方真是的,李县令贪污了这么多怎么就不知道修修这里。”沐流景是从小富贵惯了的人,自然要求颇多。
邹元清奇道:“哪里破了,这不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的,该有的一样也不少。”
县里面遭灾了,有个齐整地方住就不错了。
“这杯子别说质地如何了根本就不成套,椅子上面还有不少裂痕,看着就寒碜。特别是这儿的墨,你闻没闻见,都是臭的。”沐流景捂着鼻子,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只有劣等的墨才会这样,县衙批示公文的油墨中一般都会加入一定比例的中药或是香料,哪里会有这样刺鼻的味道。
县衙之前也叫水冲泡了,虽然清理过了,却还留下大片发霉开裂的墙皮,邹元清不像沐流景鼻子这么灵,一时没有注意到墨的味道。
叫沐流景一说,这才发现不对劲。
平时生活简朴还可以说是为了迷惑他人,可用这样的墨却根本说不过去。
邹元清拿起还没干透的砚台,味道何止是难闻,已经有些刺鼻了。
沐流景看着他的举动很是不解,偏这人还把砚台放在他的鼻子前,呛得他眼都红了。
“你干什么,都多大了你还这么作弄人。”他伸手就要从邹元清那里把砚台夺回来。
谁知邹元清小心护着那破砚台,愣是没让他得逞。
“别闹,我是想让你帮忙看看,这墨汁里面是否添加了其他东西。”邹元清把砚台重新放在桌子上,看着冲动的好友无奈道。
沐流景伸出的手还停在那里,姿势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早说啊你,哪有冷不丁地往人身边凑的。”他这辨香的本事可是在沐家无人能敌,没想到今日要用来识臭。
强忍着不适,沐流景仔细闻了一遍,“像是添加了烧过的草木灰和动物油脂,你看这墨看起来色淡,还微微发灰。”
邹元清听他说着,沾了一些用手指搓捻,果然能够摸到细碎的残渣。“草木灰有什么作用?”
“这你可别问我,我能知道草木灰就不错了。”换作以前,沐流景根本就没见过这东西,还是在外面待得,才看见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邹元清知道问他也是白问,拿过桌上的笔沾了些水润开,再去沾砚台里的墨。落到纸上,竟然空无一字。
“让我试试看。”沐流景最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光是看着还不过瘾,必须要自己亲自上手。
邹元清把地方让给他,由着他随意摆弄。
一会儿的工夫,沐流景试了水浸、火烤、盐焗等方法,可邹元清最开始写在纸上的那个字根本就毫无踪迹。
他有些泄气,邹元清却在意料之中。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到,对方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传信了。
“叫人送些吃的来,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我不管了。”他费这么大劲干嘛,又和他没有关系。
邹元清无所谓,他还是拿着那张纸在仔细观详。
崳东县饮食与京中很不相同,可惜的是一场大水毁了不少。沐流景那些个精细的打算都没法实现,气得他自己跑了出去。
县衙的院子里还搭了个葡萄架,看着有几分野趣,比种些什么树啊花的强得多。
沐流景摘了一串看起来已经熟透的葡萄,自己动手拿井水洗干净了,打算回去馋一下邹元清。
等他回去,看到邹元清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行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你看看这个,这种地方居然还能长出葡萄来,真是不可思议。”
沐流景说着,摘下一颗葡萄珠儿扔进嘴里。随即脸色变得很奇怪,张口就要吐。
邹元清手边没有其他东西,就把那张纸递到他面前,“沐大少爷,你也稍微注意点形象。”
沐流景此刻也不嫌弃茶叶陈旧,咕咚咕咚灌下一杯。
“这么酸的葡萄还留着做什么,既不能品尝又不能酿酒,搞得我还以为是什么佳品呢。”沐流景把那一串葡萄丢开,这葡萄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没想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诶,元清你快看。”邹元清给他接葡萄皮的纸上慢慢浮现出一些痕迹。
“这葡萄原来是做这个用的。”邹元清好笑地拾起葡萄,又弄了些汁水滴在纸上,他之前所写的那个字终于完整显现出来。
真是巧思,他之前还在奇怪,这种地方怎么可能长得出葡萄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沐流景又写了几个字,一一试过,“这还挺有意思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葡萄价格昂贵,就算是吃得起的人家也不会想着要用它做什么。县衙里这几株葡萄这么酸,大家只是把它们当成了一种装饰,倒让李县令钻了空子。
“我去请郡守来,让他派人查一下这个县衙。”沐流景询问道。
邹元清摇头,“郡守和县令是一伙的。”
沐流景整个惊呆了,“不是郡守捉拿审问的崳东县县令吗?”
“弃卒保帅而已,这样才可信。你不就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他吗?”邹元清即便是立场不同,也能称赞一句手段高明。
“那还在这待着干嘛,这不是等死吗?”沐流景想不到他还能这么淡定,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邹元清却让他坐下,“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若是装着不知道还有些生机,一旦挑破了这些,你说彭郡守会不会下杀手?”
这话说得,沐流景一下子泄了气。“你们这样天天光斗心眼子的,到底累不累啊?”
他只是跟着看了几天就觉得很是劳心,也终于明白沐家列代打下这么大的基业,却执意不从政的缘由。
“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少了谋略,你现在是接触不深,以后自然也会遇到。”人想要过得好,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好了,你不是说饿了吗,我去让人整治些简单的饭菜。你吃饱了就好好想想,明日见到彭郡守时不要露出马脚。”邹元清拍拍他的肩,留他一个人在房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