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妘好歹赶上了邹元清。
“邹大人请留步。”齐妘气喘吁吁地喊住他,待到他面前,果然身边的小太监手里端着一壶东西。
“先不要去好不好,等我去求求皇兄。”齐妘抓着他的袖子哀声道。
邹元清叹了一口气,“公主见谅,这是圣上的遗诏,殿下也不可更改的。”
齐妘生怕放开他就走了,反而攥得更紧,“哥哥会有法子的,他一定可以保下宋夫人的。”
她就像一头倔强的小兽,坚信着自己的做法绝不动摇。
“救下来之后呢?”邹元清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当然是好好活着了。齐妘怔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有孩子的还好说,没孩子的不就是继续在这深宫里煎熬吗?
宋云兮悄然走了出来,冲着齐妘招手,“妘儿你过来。”
齐妘眼睛发酸,她们俩平时相处得姐妹似的,宋云兮就从来没用过这种长辈的口吻唤她。
可偏是这样,她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任宋云兮牵着,齐妘呆呆地跟着她进去。
往日梳妆台上、长案几放着的东西都不见了,宋云兮早已作了安排。
墙上还挂着张琴,宋云兮将它取下递给齐妘,“这可是前朝制琴大家庞先生的得意之作,我学了几年都没什么长进,你比我聪敏,定能学出个名堂的。”
齐妘抚着琴,宋云兮这么郑重地将这张琴交给她,必不只为这琴名贵。
“宫中人人看不起我,我本想着多学一点,也能向她们靠拢一些。谁知竟都是徒劳。”
就像她得到再高的位份,人们看她的眼神,还像是对当年那个粗使丫头一样。
齐妘握住她的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待我真心,我是知道的。这宫里我只愿你好好的。”
宋云兮趁着她分神,一把将她推到里面,自己闪身出来,将门闩插上。
任她在里面如何拍打呼喊都不为所动。
宋云兮来到邹元清面前,深深福身。“请大人帮我看好她,完事之前不允许她出来。”
面对此情此景,邹元清也不免动容。“夫人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护好公主。”
见此,宋云兮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接过毒酒便从容饮了下去。
美丽的事物本就脆弱,有人小心呵护,有人却迫不及待要毁去。
让侍卫好生收敛了宋夫人的遗体,圣上还想要和她死生同穴,多么讽刺。
邹元清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偷偷安葬在一处好地方。
等齐妘再出来,外面已经什么都没了,就剩下邹元清还在等着她。
齐妘实在控制不住,用手去推搡邹元清,“为什么不让我救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她的哭声让剩下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邹元清不仅不躲,还将她半揽进怀里。“她活着只会更痛苦,现在死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齐妘呜呜咽咽的声音不时传出来,她都知道,可是她再也看不到宋云兮了。
邹元清任她发泄,可齐妘跪了几日,又这么大哭大悲,早就没什么力气了,哭声也渐渐微弱。
“臣会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公主体弱,与今夜当守的星君犯冲,今晚免了您守灵。”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齐妘不自觉地听从了他的安排。
她最佩服的就是这些人们永远清醒,太子、太子妃也好,宋云兮、邹元清也好,即便是面对死亡都能做出最妥善的安排。
齐妘做不到。回到寝宫她就用被子蒙住脑袋,现在她宁愿更糊涂一些。
丹霞给她把灯熄了,公主没有要水,丹霞怕她太累了,也没打扰她。
齐妘不敢去想这些,这些天累了,都没费什么工夫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就醒来。
云朝听到这里有动静,忙进来服侍,“公主可要再睡会儿,现在时辰还早。”
“不用了,昨日歇了一夜,今日还是早些去吧。”齐妘睡了五个多时辰也足够了。
换上一身孝服,头上还是一个简单的鬟髻,没戴任何的配饰。
灵堂里的人们也才刚起来,齐妘瞅着机会凑到太子妃跟前,“嫂嫂留下个老嬷嬷帮衬,趁着这会儿人少,我先帮你盯着。这几日劳累,好好用个早膳。”
太子妃思忖着这样也好,留下自己的奶娘给齐妘,便招呼一部分先去用膳,等回来再做轮换。
此刻这灵堂里只有女眷,男人们都去前面商量事宜了。
皇家陵墓是一早修建的,正是邹正晓给选定的吉壤,经过多年改造,终于成为一代帝王的安寝之地。
帝王崩逝需要停灵七七之数,所以齐妘才赶紧换太子妃去用些东西。整日劳累再加上饮食不调,若还这么扛着,人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太子妃没敢耽误太久,头七日这上京城中有品级的贵族、官员都要进来哭灵,齐妘一个小姑娘可顶不住。
等过了这几日,大家也能稍微松快一些。
三公主已经出嫁,她并不留宿宫中,只是每日早来晚走罢了。
齐妧一进来就来寻她咬耳朵。
“我才听说了宋夫人的事,母后这几日根本就没提。”当日皇后也在场,可是亲耳听到圣上下旨的。
齐妘微微转头,挡住了眼泪。
“我要是早知道,以前就不说她的坏话了。”齐妧没有太多优点,足够坦诚倒是可以算一个。
齐妘轻轻说着:“你有这话就足够了,其实她从未怨过任何一个人。”她只是厌倦了这一切,直到死都没有任何留恋。
三公主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母后嫉妒过宋夫人,却没对宋夫人表示过什么,她说父皇那是作孽。”
“五妹妹,我知道宋夫人肯定不愿意和父皇同穴。她活着的时候我办不到,但她死了我会尽力帮她的。”
齐妘没有说话,宋云兮并不在意死后哀荣,只不过能在死后恢复她的清名,想必她还是开心的。
女眷们的哭声响起,她们俩也忙跟着低下了头。
齐妘不由想着,这些眼泪,到底有多少是为了躺在上面的那位君王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