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胺被送进医院之前就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景喻起床在厨房看到了她,一边哭一边打电话给120。
医院告诉他看小孩子不能签手术同意书,所以只能叫萧退之来。
萧退之全程又是游魂的状态,医生告诉她是胰腺癌晚期,本来也没多少日子,手术凶多吉少,她的手在抖,折腾了很长时间才把字写出来,很丑,比鸡爪子还要丑。
宋砚时是知道许世胺病危,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因为安芜和安囵的事,他昨晚竟然忘了跟她说好有个心理准备。
门上的指示灯变成了红色的手术中,宋砚时带着萧退之坐在对门的长椅上等,来的太急,衣服也没换,穿的是毛拖,来的时候跑掉了两次,她坐下后宋砚时蹲下把鞋子抽出来,拍了拍她脚下的灰尘把带来的袜子穿好。
“阿时,我妈会出来吗?”
“会的,你要相信阿姨可以挺过来。”
宋砚时请来了国外胰腺癌的专家连夜赶回国,一下飞机就进了手术室待命,他们在飞机上就看过许世胺的检查报告,给了他一个结论以及方案,“病毒已经侵入心腹,消化道严重受损,我们没有办法保证手术一定可以成功,宋先生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尽可能让她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带她见见想见的人,想做的事。”
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们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可是他不能跟萧退之说,太残忍了。
“我没事,我等她出来。”
“好。”宋砚时摸了摸她的发顶,去了景喻那边。
“姐夫。”小孩子藏不住情绪,眼睛通红,都是红血丝,想必是昨晚没睡好。
“不怕,有姐夫在。”宋砚时把外套脱给他裹上,扣上扣子,“要不要睡一会,这里有姐姐和姐夫守着。”
景棣有家族精神病史,除了家暴许世胺,对这个小儿子也不怎么仁慈,以至于他五岁就比同龄孩子要懂事,他每天看着许世胺身体日渐削弱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我睡不着。”声音带着哭腔。“姐夫,你去陪姐姐吧,我能撑住。”
“能让我抱吗?”
“嗯。”
宋砚时把他抱起来,去了萧退之那条椅子上并坐在一起,他把他的鞋子脱了,他的外套很大,把他遮的严严实实。
宋砚时轻轻压着他的后背,柔声道;“睡一会。”
景喻眼睛泛酸,悄悄升起了水雾。
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景棣是典型的伪君子,在外温文儒雅,在家就像变了另一个人,只要他做错事,他就会对他拳打脚踢,妈妈要是来帮他,他就打的更凶,更别提抱他了。
今天的风格外的大,把路边的白桦树吹得东倒西歪。
下午五点,红灯熄灭。
医生身上的防护服染了很多血,脸上表情沉重。
“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病人心脏骤停,手术......失败......”
医生朝着病人家属深深的鞠了一躬,宋砚时回礼,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皮肉分离,喉咙紧的说不上话。
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就像行驶的火车,总有些人会在中途下车,任何人都无可避免。
萧退之没有哭闹,眼睛没有聚焦,轻声说;“我想进去看看她。”
医生和护士让开一条道,萧退之松开宋砚时的手说;“我想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好。”
手术失败后,许世胺身上的伤口进行了缝合和清洗,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安安静静安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脸上的褶皱皱在了一起,唇色透着青,身体冰冷僵硬,
萧退之依稀记得爸爸说过,妈妈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有好多追求者。
她问;“可是妈妈为什么选择了你?”
他回答;“因为妈妈爱爸爸,爸爸也爱妈妈。”
她又问;“什么是爱?”
他答;“像你喜欢阿时那样。”
“原来这就是爱呀,我也爱爸爸,爱妈妈。”
“爸爸也爱你,你是我的小宝贝。”
窗户上面,在做饭的许世胺被父女俩的对话逗的哭笑不得。
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平安喜乐。
萧锡走的时候是一个大雪天,她跟着车轮的印记追了很久很久,膝盖摔破了皮也不放弃,最后因为村口的大黄狗被人用石头砸死了哭的撕心裂肺,原来长大,这么痛苦。
许世胺有褪疾,一到冬天就疼,但那天为了找她,找了大半个村子,后来染上了风寒,病了很久。
萧退之把衣服脱下来盖在许世胺腿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眼泪漱漱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掉,她干脆不擦了,像小时候撒娇一样靠着许世胺的肩膀,轻声哽咽;
“妈妈,天凉了,你的腿疼不疼啊?”
“妈妈做的红糖糍粑是世界上最好最好吃的。”
“妈妈,你要是在下面看到了爸爸,记得帮我跟他说一句;我很想他,很想很想。”
“你们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妈妈,辛苦你了,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妈妈,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
“妈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妈妈......我......对不起。”
“妈妈......”
“妈妈,我带你回家......我们的家......”
许世胺是由爷爷带大的,自小就是爷爷的骄傲,可是在她的腿摔断了之后没多久他就走了,许家人为了争夺家产不择手段,很快就宣布了破产,在许家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
如果萧锡没有回到那个地方,他们一家可以在宁都幸福度过余生。
她想带她回家,和爸爸葬在一起,和爸爸种的桃花放在一起,这样他们就可以找到彼此。
萧锡在世时就是镇子里派出所的警察,说是警察,其实就是全能杂工,谁家下水道堵了,灯泡坏了,养的牛猪不见了,各种琐碎的事情都是他在管,因此人缘非常好,他们听到了口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小院子里,萧退之回来也没打算大办的,家里的东西报废的报废,蒙灰的蒙灰,几乎不能用了,但是来的人却带来了自家种植的蔬菜地瓜,新鲜的肉,家养的鸡蛋,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零零碎碎凑齐了所有东西就开始准备宴席。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直到有个人进厨房被吓得大惊失色;“啊!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