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个插曲过后一切慢慢进入正题。
歌舞看了一波又一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连菜都换了三次。
就在姒陌归以为今晚就会这样过去了的时候,赵明清侧过身子对着她,明眸皓齿,红唇微启:
“真是奇怪,为什么姜禹没有使臣送姒长公主来商兹呢?”
“姒王……就这么放心姒长公主在我们商兹吗?”
姒陌归端着酒杯的手指收紧,面上笑意不变:“乐安公主何意?恕陌归愚钝,甚是不解。”
上下扫量了她一番,赵明清一口饮尽杯中酒将杯子放下,唇角一勾,很是妩媚。
“母后,王弟。”她又开口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对着姒陌归。
上首凤座上的曹太后视线移到她们这边,满座的喧哗也停了下来。
赵明月也跟着看过来,一时之间两人成了瞩目的焦点。
“适才阿清就有一个疑问,忍了这许久还是没忍住,想请母后和王弟解答一番。”
“哦……”曹太后面上满是惊奇,“什么疑问,清儿尽管问,哀家和你王弟自然对你无有隐瞒的,对吧,明月?”
赵明月含笑点头,“王姐尽管说。”
“为何这满殿的人中只有阿归妹妹一个异国人?”
曹太后一下子哑口了,总不好说因为她是政治的牺牲品吧?
阿清问这个问题,意义在哪里?不该呀!
她心里不解,面上却是嗔怪的样子,“你这孩子,瞎问什么呢?好好陪你阿归妹妹就好了。”
仿佛没有收到她的暗示,赵明清自顾自地道:
“我知道阿归妹妹是被迫来我们商兹的,所以我们更应该给她宾至如归的感觉,让她在我们商兹过得好好的,对吧?”
曹太后不说话,满殿的大臣经过刚才刘大人那一番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倒是赵明月附和道:“自是王姐说的这个道理。”
“不愧是我王弟,跟我想得一样。”给了赵明月一个赞扬的眼神赵明清继续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给阿归妹妹的接风宴见不到姜禹国的其他人?”
“阿归妹妹对我们一个都不了解,也接不上话,多无聊啊!”
“母后不妨让人出宫将阿归妹妹的身边人都叫来,这样也能让阿归妹妹和她们说说心里话。”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哑然无言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太后隐秘地看了齐嬷嬷一眼,问:“你叫清儿来的?”
齐嬷嬷摇头:“娘娘说过殿下不乐意出席这种场合,所以女婢不曾叫过殿下。”
“娘娘,怎么办?”齐嬷嬷也是无招了。
平日公主殿下明明不爱管这些事的,怎么今天心血来潮管起来了。关键是管就算了,还一下子将自己亲娘的谋划都给打乱了。
不知道太后娘娘会怎么做。齐嬷嬷心里直犯嘀咕,面上确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曹太后冲着她微微摇摇头,还未开口就听见自己宝贝女儿好奇地道:“母后和曹嬷嬷说什么悄悄话呢?都不搭理女儿。”
说着竟然流露出了些许的委屈。
曹太后胸口上下起伏着,终究还是归回了平静。
“说什么?说让你齐嬷嬷去宫外接人。”
“这下你可满意了?”
曹太后瞪了她一眼,语气是说不出的宠溺。
“多谢母后,阿清就知道母后一向对阿清心软。”
她很是愉快地转头对着姒陌归说话,语气带着些许的小得意:
“阿归妹妹,本宫帮你和你身边的人团聚了,你快说说你要拿什么谢我?”
她的话很是让人误解,似乎是姒陌归求着她做这件事的一样。
骤然间所有的视线紧紧盯着姒陌归,好奇的、审视的,甚至是憎恶的……
如光芒刺在背,要是姒陌归真是一个正常的十三岁的少女,恐怕早就被吓哭了。
可惜啊,说她像姜禹国的先祖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既然人家想送自己一份大礼,那不如让她再送大些,如何?
“现在来了也不过说两句话罢了,要是阿清姐姐真的心疼陌归,不如跟太后娘娘说说……”姒陌归的话停在这里。
赵明清自然的接话:“说什么?”
姒陌归眼神一转,带着几分狡黠,“说说让陌归住到该住的地方去。”
自己该住的地方是商兹的国宾馆,可不是商兹的王宫。
姒陌归一番话比赵明清的更吓人,齐嬷嬷刚踏出殿门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崴到,幸好身边的小宫女及时扶住了她。
“嬷嬷,没事吧?”
齐嬷嬷摇头加快了步伐,是非之地还是远离的好,只是娘娘的一番谋划怕是就要废了。
齐嬷嬷能远离是非之地,殿内的一众大臣可没有她的好运气,只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殃及池鱼。
要是这个要求乐安公主答应了的话,太后娘娘怕是会被气死。
刚有大臣心里这么想就听见一声“本宫自然心疼你的。”
“……”今天的乐安公主有点不对劲,眼力见差了。
胆小的缩着头不敢说话,胆大的偷偷将视线移到高座试图看出一丝太后娘娘的情绪。
可是如果能让他们看出情绪,那太后娘娘也不配执掌朝政了。
面对爱女的拆台曹太后甚至还能笑着打趣:“阿清说说,看能不能说服母后让你阿归妹妹住回国宾馆。”
冬日天色暗得快,将才还略微从殿门口透过几丝幽暗的光线,现在真真是只能依靠殿内的烛光了。
冷风吹进大殿,烛火忽明忽暗,曹太后的脸色也让人看得不大清,只是大略是笑着的吧?
似乎打定主意要帮姒陌归和自己的母后争取一番,赵明清走进大殿中间,声音响亮清晰:
“母后想啊,要是女儿身处这种地步,母后可该是如何的心疼呀!换位,陌归妹妹这样,姒王和姒王后也该难受了。”
“母后慈悲心肠,可该怜悯一番。”
曹太后不假思索的驳回了她的话。
“可是这是我们两国达成的协议啊,有得,必有失。”曹太后眼神温和的扫了赵明清一眼,解释道:
“姒王他们只不过是在女儿和儿子之间,做了一个他们认为值得的选择罢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姒陌归被抛弃了一样。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可是……他们怕是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母后~”她不依的撒娇,带着小女儿的娇嗔与未谙世事的天真,“您就不能看在女儿的份上吗?”
曹太后面上带着几分无奈,似乎拿自己的爱女无法,她手指隔着空气朝着赵明清的方向轻点几下,话却是对着赵王说的:
“王上你瞅瞅你王姐,说不过就撒娇,真不知是谁教她的,一点王室子女的风范都没有。”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曹太后话中更带着的是几分宠溺。
赵明月似乎对此不以为然,语气满是维护:
“王姐是孤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合该顺着心意活,孤都舍不得说她一句,谁敢嚼舌根?”
“哗。”
有人的酒杯不慎从手中脱落,酒洒在地上,浓烈的酒香一下子扑鼻而来。
不待奴才惊呼出声,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摆摆手示意无碍,随即起身道:
“王上、太后,微臣失礼,请让微臣先下去收拾一番。”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的。
换做他人,殿前失仪怎么也该紧张一番,可他竟然跟个没事人一番,连句“微臣有罪”都没有,似乎殿前失仪是件小事而已。
可是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一个人面色显露出奇怪就算了,曹太后甚至有些关怀地问:
“是不是醉了?”
转头刚想吩咐齐嬷嬷些什么,看到身后空无一人又想到齐嬷嬷被自己派出去了,不免又瞪了一眼赵明清。随即吩咐小宫女:
“去给明相端碗醒酒汤来。”
赵明清无辜地看了一眼姒陌归,退回去小声道:“阿归妹妹,姐姐这可都是为了你,你可看着该怎么报答我?”
少女神色天真,即使是邀功也让人难以生厌。
姒陌归嚅嗫了一下嘴唇,嘴角一勾,面颊上了梨涡显露出来,刚想说两句话安抚一下这位商兹尊贵的嫡公主就听见一道儒雅的声音。
“太后娘娘,微臣无碍,只是得暂且先退下了。”
他拒绝了曹太后的好意。
小宫女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明相这样说,那就不必了。”曹太后挥手,小宫女赶紧退下。
被称作明相的中年男子转身离去,一举一动之间从容不迫,浑身自成一派稳定之风。姒陌归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有着这种气质的人总归是不会丑的。
“你看什么呢?”
娇俏的嗓音在姒陌归耳边响起,“明相呀!”
“他就是明晋远?”姒陌归这回是真的吃惊了。要说当年赵王最终能即位、曹太后能稳坐朝堂,这位明相可真是功不可没。要不是他的话,赵王未必是赵明月,曹太后也未必能垂帘听政。
“是不是看起来不像?”赵明清似乎知道她内心所想,赵明清笑得一脸隐秘。
毫不在意地道:“正常了,明相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明明跟我母后一样四十出头的人了,却还是风度翩翩。”
总有一类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痕迹,而是温柔、是时光的沉着,是岁月的优待。
“说来也奇怪。”一直到明晋远消失在大殿赵明清关于他的谈论反而越演越烈。
“明相这么大了,府里却是连个主母都没有就算了,听说连书房里伺候的人都是男的。”
红袖添香自古便是佳话,可是明晋远似乎在这一途上渐行渐远。
姒陌归道:“或许明相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吧!”
赵明清轻轻一笑,“或许吧!”
上首曹太后瞧着两个小女儿窃窃私语,关照道:
“你们两个,快尝尝今日的鱼,平时可是没得吃呢!”
她打趣地看了赵王一眼道:“王上的那一盘既然已经赏赐出去了,那只能看我们吃了!”
值得一说的是宫晏上的菜是不一样的。
像这种价值百金的雪鱼可不是每一个人桌上都有的,除了王室人员就是一品大臣能享用,再或者就是特赐的。
“母后真是,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孤都想了好久了,今日没得吃儿臣晚上得彻夜难眠了。”
原本还一本正经端着一国之主风范的人谈及吃的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
“孤不管,孤要吃。”
这话,哪里是一国之主该说的?简直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我王弟就是这般,你习惯就好,被母后养得单纯了些。”
赵明清适时的在旁边解释,真是尽到主人之责了。
“赵王很好。”至少很好的活到十五岁还端坐在王位上。
以为她在说客套话,赵明清笑笑。
曹太后却不以为然,只是道:“那怎么办?王上可是自己答应将自己的那一份给刘大人的。”
她面色不变,只是陈述般:“要不让刘大人吐出来?”
一句吐出来让刘奇正在咀嚼的动作乍然停下,东西停在嘴里想咽又不敢咽。
“阿清姐姐!”今晚姒陌归第一次主动叫赵明清。
“怎么了?”赵明清用公筷夹起姒陌归面前的一道糕点。
“尝尝!”她用筷子轻点上面镶嵌着的梅花,“这可是我们商兹特有的梅花糕,你们姜禹应该吃不到。”
“你不帮着那位刘大人解围吗?”姒陌归饶有兴致地看这精致的梅花糕。
确实别有不同。姜禹也有梅花
糕,可是只是里面有梅花花瓣罢了。不像商兹的梅花糕,糕皮透明晶莹,里面镶嵌着的是完整的一朵花瓣。
姒陌归看到赵明清给身后的女婢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女婢过来为她倒了一杯酒。
姒陌归推却:“阿清姐姐,我不饮酒。”
“无碍的,这梅花糕就得配梅花酒才圆满,况且,这个酒本就是为女子酿造的,不醉人还养身。”赵明清声线柔和,劝起人来也是柔柔的。
“母后!”赵王叫了一声,“孤不吃就是了,母后真真是会捉弄人。”
“瞧,这不就有人解围了吗?哪里用的着本宫啊。”
姒陌归不搭话,她不知道赵明清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赵王会解围所以刚开始菜闭口不言,还是赵王这么说了之后她才趁势这么说的。
但是她感觉是前一种,毫无依据,却更能让她相信。
在她的再三相劝下姒陌归搭配着糕点饮下一杯梅花酿,清苦过后涌上来的是酸甜,再之后感觉口齿之间充斥着梅花的冷香。
给人妙不可言之感。
就像眼前的这个清丽隽永的女子,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