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菊花也开尽了的十一月末，郦城人迎回了他们阔别已久的西宫夫人。

宽阔的长街也没能盛下这条通往皇宫的队伍，穿着一身甲胄的卫尉骑马跟在两旁，中间八人抬、四人抬的华美重工轿在所有人的眼中绽放着自己的光彩。

大概是因为苏念识趣，在皇上只发了一张诏书时便接旨回宫，这才给出了这种荣光。

被扔在行宫十年，很多人都以为苏念会趁机推拒两次，让皇帝三请之后才会同意回宫。

谁也没想到苏念早已不在乎这些虚名了，无论皇上发出多少诏书让她回宫，对她来说都差不多，她是为了儿女的未来才回到这里，那些对帝王之爱的憧憬早已在一次次的磋磨中消散了。

而木瑾瑶也对苏念的决定没有异议。她看得清，木方言其实并不想让他们回来，请他们回宫应该是王芷溯和白季夏斗法陷入焦灼后产生的结果，因此一次次推拒其实并不明智。倒不如像现在一样痛快应下。

苏念、木瑾瑶几人一直在行宫中住着，宫里给出的说法是西宫夫人协六公主、九公主和十皇子在宫外替遥国祈福。

因此苏念几人的轿子得以从朱雀门进来，走过花朝桥，过了长安门，在长安殿前停下，接受百官参拜。

“念儿这一路辛苦了。”木方言一手扶起苏念，一手扶起木瑾瑶，还将未生叫到身边打量。

未生倒是不怕这种阵势，抬起好奇的大眼睛偷偷地看木方言。

“瑾瑶出落得亭亭玉立，十皇子机灵可爱，璟欣也养的极好。妹妹定是花了不少心力。”王芷溯上前半步，温和的笑一如从前，只是她在宫中日日与白季夏殚精竭虑的斗法，脸上挂着消不下去的疲色。

另一边的白季夏也上前一步，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地和王芷溯平行站在了木方言身后一步距离的位置，什么都没说，却隐隐有逼迫的意味。

木瑾瑶微垂着头，默默地看着这场大戏。

“回皇上，为遥国江山社稷祈福，辛苦也是应该的。”苏念面无表情地福了下身，又转向王芷溯：“当不得姐姐如此夸赞，都是孩子们懂事。”

王芷溯笑称苏念“太过谦虚”，转而又和白季夏你来我往的打了几轮机锋，不过毕竟是在百官面前，她们都是点到即止，没将不和摆到明面上。

或许是不想再成为王芷溯和白季夏斗法的中心，木方言关怀了木瑾瑶、木璟欣几句便吩咐秋林送苏念几人回宫，接着就带大臣们离开了这里。

为了让皇上多看自己几眼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妃嫔们一个个脸上的失落几乎要遮掩不住，苏念无意看人笑话，跟几个熟悉的高位妃嫔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几人久未在宫中居住，皇上下诏后同意回宫的速度又太快，因此木瑾瑶的华阳宫和为木璟欣开的华清宫都没收拾好，两个女孩只能先在扶羽宫同苏念一起住着，幸亏扶羽宫够大，还不至于让两人挤在一张床。

不过未生倒是很羡慕姐姐们能和母亲住在一起。

他十岁了，皇子居所那边给他准备了一宫用于居住，像他这个年龄的皇子不多，皇子居所只有一个木延安还住在那里，但木延安的年岁也到了，这一两年领了差事就该出宫开府，而且他养在王芷溯名下，未生就更不想和他亲近了。

“玉才人的十一皇子明年应该会迁宫，你不会无聊多久的。”木璟欣安慰着未生。

玉才人便是从前的杜宝林，因为一举得子才得了封号升了位份，之后她因为身份不高，又不甚得宠，位份再无寸进。

未生垮着脸，还是不甚高兴：“我和他说的着吗，一个小屁孩。”

“哟，快让我来看看我们成熟的未生。”木瑾瑶笑着捏起未生的脸，眼神却分外认真：“姐姐知道你聪明，但你不能因此看不起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明白吗？”

“宫里的人，各有各的生存之道，真正单纯无知的人往往不必谁出手，自己就活不长久。”苏念也跟着提点了一句，几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初那个娇弱无依的林美人。

木璟欣不由得红了眼睛，有些别扭地低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看宫里这样子，明日我们怕是停不下来的。”

毕竟养了这些年，苏念也很心疼这个从小失去至亲的养女，但有些事就像黏在心底的淤泥，是无论如何也清除不干净的，她只能想办法在这些淤泥上种出花来。

“母亲说的是。你回去可不许乱走，让太监给你铺上你原本用的被褥，别换了床不习惯。”木瑾瑶装作没看见木璟欣的眼泪，又捉住未生好一通嘱咐。等木璟欣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木瑾瑶才凑到木璟欣身边拉住她的手摇了摇。

苏念看见二人的小动作心底一暖，但面上还是板着脸说教道：“你们两个也是，不许凑在一起说话，我会让绣芙去检查。”

未生听见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被两个姐姐抓过来揉捏了一通。

……

第二天果真如苏念所说，无数人到扶羽宫求见。除了宫里的妃嫔之外，还有些来试探的外命妇，这些人大多不是诚心来投靠，有些却也不得不见。

为了躲开有心人对西宫夫人唯一一个皇子的窥视，木瑾瑶一早看到绣芙搬进扶羽宫多少拜帖的时候就派人紧急将未生抓进了宫学念书。

宫学离未央宫很近，一般妃嫔和外命妇都不会走到那边，有木瑾瑶的人跟着，安全也能得到保证。别人问起，就说十皇子去宫学读书了，既显得未生向学，又少了许多麻烦。

扶羽宫里，则由木瑾瑶和木璟欣陪着苏念见人，苏念顾不上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得将人接到自己那边说话。

一天下来，母女三人齐心协力，求见的帖子总算消下去小半。

“东宫夫人和贵妃那边都只打了招呼，还没有动静。刘昭仪派人说等夫人得空再来找夫人说话。丽妃最近一段时间告病修养，只送来了贺礼。”绣芙对照着拜帖向正在用膳的苏念母女禀告着一些特殊的情况。

刘昭仪是从前的刘婕妤，丽妃则是从前的丽昭媛，她们二人一个不屑于与争宠，一个甚是懂得自保之道，都是借着家世晋升到了现在的位份，不过二人同王芷溯一样，都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苏念放下玉著，抿了一口杯中的果子露：“善南那边等这些拜帖都见过了再叫她过来好生聊聊。丽妃……丽妃因何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