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县城这几日如同节日般热闹非凡,百姓们家家张灯结彩,庆贺寿宁方圆百里地界有了片宁静的净土。这片宁静来之不易,自从嘉靖二十二年开始,寿宁县城便遭匪患不断,十五年内所换的知县不计其数,没有人能消除如此大祸,而年纪轻轻的王大人,居然能做到。百姓们自是老话常谈,称颂王大人是神仙转世等等,再加油添醋一番,竟把事情传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了。众人也都纷纷来到衙门公堂向知县大人致谢……
戴澜与胡之道两人里里外外应接不暇,唐笑笑不善于交际,此等事情便落到他俩身上。而唐笑笑自然是在县衙内接待福建都指挥佥事卢镗大人。
“王老弟,年纪轻轻。没想到还有如此谋略与身手。实是大才……这次回福州我可得向巡抚大人好好举荐于你。”卢镗颌首夸道。
唐笑笑听得一怔,心中忐忑不安。他这个县令是个冒牌货,这事只有蔡铎、严萱萱、小芝三人知道。万没想到在寿宁干了三个余月知县,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往后该如何收场,他却从未想过。他小心思转了会,笑道:“卢大人,缪赞了。王某哪有什么功劳,全是大人带兵至此,剿灭了倭匪……大人才是居功至伟呀。”这袭话,说得卢镗哈哈大笑。
崔长石走过来,拍了唐笑笑一下,“老弟,何须自谦。崔某从未服过人,而今却是服了你……”
卢镗道:“是呀,长石说得不错。你这份才智在寿宁当个小小的知县,有些屈才了。”他呷了口茶,放下杯盏,“目前沿海战事吃紧,像王老弟这种大才,更应该在杀倭的战场上效力。而且我看老弟也不似贪生怕死之辈,不如我去请示巡抚大人,上奏吏部,将老弟调拨到帐下,投笔从戎,随我同赴浙闽前线,你可愿意?”他眼神期待的望着唐笑笑。
唐笑笑一听,觉得这位儒帅不似在开玩笑。他心中敬重卢镗,想想干脆把实情告知他,反正自己也就是个江湖中人,不受朝廷的约束,若真要有什么后果大不了逃之夭夭。打定了注意,便道:“卢大人,我心中敬重您是位英雄,就说实话了。我这个县令是冒牌的,我不姓王,我是唐门弟子唐笑笑。”
他此言一出,惊呆了卢镗。怔座当场,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严萱萱蕙质兰心,见气氛有些尴尬。她梨窝浅笑,忙打叉道:“卢叔叔。这可不能怪唐大哥。都是侄女惹的货……”于是她便将来寿宁的前因后果合盘托出。她料想卢镗会顾忌他父亲的面子,不会去追究这件事情,便将所有的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卢镗听完,站了起来,鼓掌笑道:“严姑娘,无需自责,卢某可不管那些官场上的闲事。唐老弟,这倒是奇人、奇事……既然如此,你这样的人才我更不能放过了,哈哈……”
崔长石也笑道:“当日在麻石寨我试你的那一刀,你竟然能面不改色,立定当场。我心中还在奇怪,从未见到过哪位知县会有如此胆色……唐老弟不是你那日对我说出实情,我还真以为寿宁知县是个人物……”
唐笑笑道:“大哥,你休要取笑我了。”他见卢镗心意诚恳,又谢道:“卢大人,多谢您的好意了。只是我的结义大哥在戚将军帐下,所以我想先去找大哥,而且张居正大人也举荐我去戚将军帐下投军……”
“张太岳举荐了你?你认识他?”卢镗惊疑的问道。
“是的……在江陵时曾结识了张大人,他写了封信,让我去找戚将军投军。只因在下有事,才将此事耽搁至今……”
“那也不错,你去元敬那里可能比在我这儿更为合适。你的结义大哥是谁?”卢镗心底思量了一番。
“陈大成……”
“哈哈,原来你是大成的兄弟。”
“卢大人,认识我大哥?”
“大成我怎会不认识……他在元敬帐下现在可是一员虎将。”卢镗眼中一亮的夸道。
唐笑笑喜上眉梢,问道:“卢大人,可知戚将军与我大哥在何处?”
“他们目前在浙东的岑港,与一群凶悍的倭匪僵持了三个多月。岑港有个静海帮与倭贼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这群人大约有三千余众,势力庞大。静海帮的帮主汪植,曾被以前江浙巡抚朱执大人剿灭过,不曾想这厮阴险狡诈,竟被他逃到了扶桑,藏匿多年。现今他从扶桑回来,带了一大群倭人,盘踞在岑港,兴风作浪,实是可恨。俞大帅带着一万多名官兵围剿,已经是三个余月了,还是一无所获。胡宗宪大人便向朝廷举荐了戚元敬,让他过去,协助俞大猷剿匪……现下朝廷已经多次催促要尽快结束战事,如今这个局面,可让他二人委实着急……”卢镗眉头微蹙,将浙东的战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心中对岑港战事也是忧心忡忡。
唐笑笑闻听静海帮,内心不禁替风欲静担忧起来,心道:“不知道风姑娘现今可好,她会不会有事呀。我得赶快去浙东看看,救她离开静海帮……”此时,他心乱如麻,喃喃道:“又是静海帮……实是可恶。”
“唐老弟,你也知道静海帮?”卢镗觉得他有些深不可测,似乎隐隐感觉到岑港的战事可能会与这年轻人息息相关。
唐笑笑忙收敛心神,道:“我知道静海帮一些事情,他们的少帮主是我师兄。前些时日,我已经将他重创,估计没有一年的时间他很难康复。”
卢镗喜道:“那可是太好了。唐老弟,果然了得。你可得速去岑港助战。元敬若能得你相助,如虎添翼,必能大获全胜。”
“卢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几日就准备启程,奔赴浙东……”唐笑笑神色急切,他心中挂念风欲静的处境,决定要尽快赶往静海帮。
“崔大哥,这里的事情结束。你可有何打算?”他忽然想起了麻石寨的这些人,如去浙东这些好汉们可是强助。
崔长石似乎明白他的心意,笑道:“我没什么打算。在寿宁这鸟地方也呆够了,该出去透透气了。兄弟,我带着他们陪你去浙东……”
唐笑笑心下大喜,拱手谢道:“如此,多谢大哥了。”
崔长石本是性情中人,“啪……”一声,拍了唐笑笑一下,“你我兄弟何须言谢。大哥以后都听你的吩咐便是……”
几人计议一番后,各自都有了打算……众人送走了卢镗后,唐笑笑便在县衙将戴澜与胡之道、李逵叫了过来……他将假冒知县的事情告诉了三人……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冒牌的王大人……
唐笑笑笑道:“你们无须担心,上面要是怪罪都推到我头上便是。我反正不怕多背个罪名。”
戴澜凝眉想了想,道:“王大人……不,唐少侠,这倒不用操心。我写封信向知府衙门解释清楚,就说知县大人遇害了。不提及你为官的这个环节便是……”
胡之道微眯着小眼睛,翻开县志,似有为难的道:“可我这县志上都将王大人的丰功伟绩写了上去呀?”
戴澜笑道:“你傻呀,我们说王大人是这几日遇害的不就成了……对于寿宁百姓也可这么交代。只需过些时日,谁还会记得这些事情。”
唐笑笑舒眉点头,一拍手,喜道:“有道理,就这么办。胡师爷,你县志上加上一笔,便说王大人这几日遭人刺杀而卒……”他眼神笑得有些诡异。一一指着戴澜、胡之道、李逵三人,“你们知、我知……”他略有所思,又朝戴澜道:“戴县承。如今寿宁县城可是你的官最大了。向东出外的官道,还请你尽快找人去挖通。”戴澜笑着点头应诺。
他心中是万没想到三个余月盼来盼去来了个假知县。不过唐笑笑能将三祸除去,他打心眼里佩服。如今寿宁县城一片净土,知府衙门知道的话,自然会记上他功不可没,提拔升迁不在话下。戴澜小心思转了几圈,暗自窃喜。
院外的喜闹声声不绝,严萱萱与唐笑笑两人相依站在自家小院的山坡上,望着县城的一片祥和之气,心中兀自感叹不已……
“唐大哥,我何时还能见你……”严萱萱不舍的问道。
唐笑笑心中万分矛盾,他与她的这段感情,若想有个完美的结局,便要向严世藩去提亲。且不说他曾经得罪过严世藩,就是在雷家堡也抓过他,严世藩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何况即算他同意了,也意味着在朝廷中人眼中他便是严党一脉,为江湖中人所不耻……唐笑笑一时间思绪与顾虑全袭上心头,他毕竟是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想了一会,此时心中已经没有那么多顾虑,只觉得自己爱的是严萱萱,应该给她幸福。他去浙东救风欲静,是出于朋友的道义,风欲静不惜背叛静海帮,多次救他于危难。如今她身处险境,唐笑笑不能见死不救……几经思量,他缓缓说道:“我去浙东救了朋友,便会去找你爹提亲……我爱的是你,自然要给你一生的幸福。只不知你爹会不会同意。”他不敢把风欲静的事情告之她,是怕她会引起误会。
严萱萱似有担忧,她秀眉微蹙,神色黯淡,淡淡的道:“不管我爹同不同意,这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她将头埋在唐笑笑的怀中,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感受这个男人的气息,有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唐笑笑紧紧的搂住她,一袭清香扑鼻而来,他心中一动,忍不住轻轻的吻着她……
翌日晌午,用过午膳。唐笑笑将蔡铎唤到了房间……
“大哥,你有何安排……”蔡铎已明他心意。
“你后日启程,带上蛟龙小队。从往福州方向的官道出去,改道将萱萱与小芝护送到杭州府。”
蔡铎点头,问道:“那你呢?”
唐笑笑微微一笑,“我与崔大哥先去浙东静海帮探探消息。你等办完事,便去趟雷家堡叫上雷虎与六哥,一同奔赴浙东,我们在戚将军营中会合。”
“你们两人前去静海帮?会不会太过危险。”蔡铎心内担忧。
“无妨,此事我已有安排,只是去探探,不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我再与你们从长计议。”他随即将一封书信递给了蔡铎,道:“这是我写给陈大哥的信,你在戚将军处先找到他,他自会安排你等。”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唐笑笑便一个人静静地独坐在房中……想着静海帮的种种疑惑与浙东之行的祸福难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