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魇笑了:“恩奇都,你力气不错,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流浪猎人吧?”
“不,我不是,流浪猎人,是什么?”恩奇都不觉升起一丝好奇。
“那是一种职业,先别说这个了,角斗马上要开始了。”黑龙魇松开恩奇都的手,指了指笼中的雄狮。
“角斗?这四个男人打一头被锁住的狮子么?”恩奇都觉得,这场角斗对狮子来说有失公正。
“不,一会会有机关打开狮子脖子上的锁,狮子会扑上去,把他们撕碎。”黑龙魇说明道。
“你是说这四个人会输。”
“是的,人类和狮子的力量不成正比,赤手空拳难以对狮子造成致命伤害。”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挑战狮子,为了金钱而送死吗?”恩奇都淡淡问道,他想到自己这次的目的,也是为了金钱去刺杀王,一个可能让自己送死的任务。
黑龙魇笑了:“你以为他们是自愿的?错了,这个角斗场是皇室的,他们都是奴隶而已,被迫和狮子打斗供人欣赏,这只是王安排的一个娱乐节目罢了,每个月都有的。”
正说着,恩奇都看到那四个男人中的一个,忽然动了,向这边奔跑而来,他握着铁栏杆,想把脑袋挤出来,可他的脑袋明显比栏杆要大的多,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我,我还有妻子要照顾”
众人有人冷然旁观,有人谈笑自若。
突听那雄狮一声低吼,原来是脖颈上的锁链已经打开,只见雄狮一跃而起,首先扑向面前的三个男人,那三个男人四处逃窜,被吓的毫无战意,而那个仍然抓着栏杆哭喊的奴隶,忽然把手从栏杆中伸出,一把抓住了黑龙魇的衣袖泪流满面道:“我我自知必死,但我还有妻子,儿子,他们还在等我,请帮我转告她啊!”
话未说完,他的后颈已被雄狮咬穿,角斗场上,四具尸体倒在那里,围观的众人慢慢散去,他们叹着气,说着这次角斗真是一点也不精彩之类的话。
恩奇都忽然问:“他为什么说自己很冤?”
黑龙魇挠了挠头:“你要知道,没人生来就是奴隶,他们都是犯了罪,被剥夺了公民资格的,想来是这个罪人蒙受了什么冤屈吧。”
恩奇都本来对于刺杀首都王是有所犹豫的,因为他不想杀死一个明君,他来到这里是被生活逼迫的,被贫穷逼迫的,可现在看到这毫无人性的人兽角斗,他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打消了。
“你在想什么?”黑龙魇拍了拍恩奇都的肩。
“没什么。”
“跟我去那边的酒馆喝几杯怎样?”
“喝什么?”
“当然是酒,烈酒,哦,顺便的,我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酒馆最角落处,恩奇都与黑龙魇对坐着。
“尝一口吧。”黑龙魇指了指恩奇都面前的木制酒杯。
恩奇都从来没喝过酒,端起木杯,一股酒香透鼻而入。
“来,一起干了它。”
黑龙魇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恩奇都见状,也一口将酒喝下了肚。
“兄弟,首都的酒怎么样?”
“很好。”恩奇都品尝着舌尖的余味,不觉爱上了这种味道。
“是了,兄弟,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来来,倒酒。”
再次斟满两杯酒后,黑龙魇的表情却变的有些严肃了:“兄弟,我其实有个事,要请你帮忙。”
恩奇都品了一口酒:“我能先问问,为什么要找我帮忙吗?”
“你不一样。”黑龙魇一口将酒喝掉,继续道:“我当了二十四年的流浪猎人,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初见你时,你站在那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恩奇都没有说话,只是将余下的酒喝光。
黑龙魇又拿起酒壶,将两人的酒各自斟满:“就算我的直觉有错,但你的腰间的两把长刀是真实的,一个初学武技的人,根本驾驭不了双刀流。”
“你要让我帮什么忙。”
“我和我的妻子都是流浪猎人,途经至此,看到墙上贴着的悬赏单,上面说城外附近有怪鸟,经常攻击旅人,王悬赏一千卡伦要它的鸟头。”黑龙魇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和妻子的钱财,差不多花光了,想着借此赚一笔,就用着我们流浪猎人的老法子,千辛万苦追踪到了那怪鸟的老巢,是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在与那怪鸟搏斗中,妻子受了重伤,我只得抱着妻子逃跑,所幸那鸟不擅长林中作战,我闪入树林,侥幸逃脱,我请了医生医治妻子后,妻子暂时脱离了危险期,医生说必须进一步治疗,可是我的钱不够付医药费,于是就先让医生离开了。”
“原来如此。”
“我需要钱,进一步治疗我的妻子,那个怪鸟值一千伦,可它太强了,我一个人完全应付不来。”
“你想让我帮忙?”
“是的,我完全无从下手,它浑身坚硬,我的剑根本砍不进去。”
“砍不进去?那我也没办法。”恩奇都耸了耸肩。
“不,一定有办法,也许它的头是弱点,或者砍它的腿。”
“可我还有事。”恩奇都拒绝道。
黑龙魇站起身:“帮我这个忙,兄弟,我最后的钱都请你喝酒了。”
恩奇都突然想到,这个怪鸟可是有一千卡伦的悬赏,若能成功击杀,完全可以与黑龙魇平分,这样以来,岂不是不用刺杀王了?于是道:“我想看看你妻子,若她真的需要医治,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你得分我五百卡伦。
“拜托,那我只剩五百卡伦了,我不晓得够不够妻子的医疗费,兄弟,我只能分你二百卡伦,帮帮忙,好吗?看在酒的份上。”
“你的妻子在哪?我要看看她是不是受了重伤。”
“好,我带你去。”
这是一家小旅馆,一个狭小的房间,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女人,她闭着眼睛,很平静。
门开了,黑龙魇与恩奇都走了进来,黑龙魇大步走向女人床边:“宝贝,我回来了。”
女人没有回应。
“我妻子睡着了,你看”
黑龙魇的语调有些尴尬。
恩奇都从未见过有人的皮肤能够如此苍白,苍白与雪白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病态的,一个是健康的。
女人盖着被子,黑龙魇伸出他的大手,抚上女人的额头,忽地,他表情一变,手又缩了回来。
“怎会如此凉。”黑龙魇再次伸出手,他用颤抖着的手指去探女人的鼻息。
然后,他的脸便也如女人一般,变的苍白,他的眉眼间充满了不可置信。
随后,他的眼睛湿润了,泪水自眼眶夺出,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地上,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他大吼一声,随后冲开身后的恩奇都,夺门而出。
恩奇都愣在原地,半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身追了出去。
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中,恩奇都找到了黑龙魇,他蹲在墙边,哭的像个孩子,恩奇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坐在地上,聆听这份哭声。
过了一会,哭声渐渐微弱。
“如果我有钱,就好了。”黑龙魇站起身,他咬着牙。“如果那该死的医生,肯先替她治疗,就好了。”
黑龙魇一拳砸在墙壁,砸出几道裂痕,他瞪着眼睛吼道:“那该死的医生,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是了,全是他的责任,我要杀了他的妻子,让他与我一样痛苦。”
“即便那样,你的妻子也回不来了。”恩奇都拦住了黑龙魇的身躯。
黑龙魇呆望着远望,泪水再次涌入眼眶。
“当然当然当然”三声当然,一句更比一句微弱。
恩奇都将手放在黑龙魇的肩膀上,轻声道:“这世上的痛苦已经够多,又何必再多添一份痛苦。”
黑龙魇低下头,正对上恩奇都的眸子:“恩奇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凶兽,怪种?”
“我不知道,或许如同人类一样,都有存在的意义。”
“不!”黑龙魇抓住恩奇都的肩膀。“它们没有存在的意义,就因为它们,我的妻子死了,或许你说的对,我不该怪那个医生,我只能怪这个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怪物?它们活着,总会有人死,我给我记住,它们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他凄然一笑,松开恩奇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我又能做什么呢?都无法挽回了。”
空气中充满了阴郁,恩奇都不觉也被这股悲怆的情绪多感染,他蹲下身,轻拍黑龙魇的背。
“我要报仇。”黑龙魇突地站起,拔出了背上的阔剑。“我要砍了那鸟怪。”
“别去,你说过你砍不动它。”恩奇都也站起身,提醒道。
“兄弟,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陪着我,但你若也拿我当兄弟,就请别拦我,这仇我非报不可。”黑龙魇的声音充满了坚决。
“我不会让你死的。”恩奇都的声音很冷,却好似带着一种情绪,让人热血沸腾。
“别拦我。”黑龙魇迈起步子,大步走向前方,消失在拐角处。
恩奇都喃喃道:“我不会拦你,我只会帮你。”
不知何时起,恩奇都已将黑龙魇视为兄弟,也许是因为他的请酒,也许是因为他的真情毕露。
恩奇都的计划是跟在黑龙魇后面,观察他与怪鸟的战斗,尽量让他独自报仇,一但情况稍有变化,自己立即出手相助。
杀死怪鸟,有一千卡伦的赏金,黑龙魇的妻子已死,自己若是管他要五百,凯琳和自己的吃住岂不是都有了着落?现在让恩奇都为难的是,桑夫说凯琳余毒未清,若真如此,不去杀王,真出了事,桑夫恐怕不会再救凯琳。
黄昏,首都城外西方的一处密林,恩奇都正秘密监视着黑龙魇的一举一动。
这个二十四年的流浪猎人边走边四处观望,且每走一段路,都会俯下身,嗅一嗅地面。
恩奇都发现,许多树木上,都有白色的粉灰,交错成十字展现,似乎是记号。
树木越来越稀,很快,黑龙魇走进了林中的一处原型空地,空地很大,中央处堆着很厚的黄草,草上有一个硕大的蛋。
黑龙魇走上前去,将那蛋拿在手中,嗅了嗅,扔到背上的包裹中,随后他跑回密林,躲到一棵粗大的树后面。
这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天已完全黑透,只听一声怪鸣,一只大鸟飞落在黄草上,这大鸟体型,绝对要比三个壮汉还大,通体灰黄,两只翅膀不停扇动者,可闻风声。
又是一声充满悲愤的鸟鸣,显然,它发现巢中的鸟蛋没了。
恩奇都看向黑龙魇,发现黑龙魇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趁着那鸟的面向不在它这边,竟向后挪着步子,似有退意。
难道黑龙魇怕了?
确实怕了,黑龙魇的额头流着汗水,他看着那鸟仰天怒鸣,想到了自己先前与妻子联手也未能打赢这只怪鸟。
是丧妻之痛,使他冲动的来到此处,但真正要面对时,他却害怕了,想要逃避。
他有让自己退却的说法,就是他已取得鸟蛋,令那鸟怪也感到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
不然呢?与那怪鸟拼杀,送掉性命吗?
想到这里,黑龙魇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怪鸟,此刻正撕扯着黄草,撕的草叶乱飞,它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黑龙魇再次退后几步,然后闪躲到另一棵大树后,他背靠着大树,眼中溢出泪水。“抱歉,我的爱人”
忽然间,林中的树叶散了一地,是杀气,恩奇都的杀气。
树叶忽然卷了起来,随着气流旋转,飞舞在空中,正是杀气,带动着树叶。
黑龙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恩奇都从自己身旁缓缓走过,那股强大的杀气虽是冲着怪鸟去的,但他离恩奇都如此之近,岂能感受不到?
“一起上吧。”恩奇都路过黑龙魇身边时,轻声鼓励道。
黑龙魇望着恩奇都的背影,那就是勇气吗?
那怪鸟盯着恩奇都,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也吃了一惊,不过随后,那怪鸟的翅膀扇动起来,那双鸟眼竟突地变成了银色。
黑龙魇惊的跳了起来,指着怪鸟大喊:“它的眼睛,它的眼睛。”
不就是眼睛会变色么,喊什么喊,恩奇都这样想着,脚下一蹬,两把刀同时出鞘,刀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砍向怪鸟,那股杀气,带动着落叶,使人无法看清恩奇都的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