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有点感动。
单纯为了大明有老黄头这样的好官。
但他此时也有些踟躇。
他见证了应天府的繁华,也看到了繁华之下苦厄。
他看过士大夫为大明鞠躬尽瘁的样子。
也看到了好官替大明殚精竭虑的忧愁。
他看到了一个风烛残年,耄耋老者,依旧会为大明百姓抱不平。
可他也看到了,在几年之后朱老爷子驾崩,家国分崩离析,靖难大旗高举的未来。
他知道盛世太平下的金戈铁马。
兴许会很豪迈,很壮阔。
但谁能想过,这种豪迈杀伐之下,残喘苟活的大明百姓?
他想,在朱老爷子驾崩之后,早朱棣一步,发动造反。
他现在对待这些流民如此来者不拒,又何尝不是在发展自己的家将?
可他现在心绪却不安宁起来。
“想啥呢?”
朱元璋好奇盯着朱怀。
朱怀摇头苦笑:“没事儿,在想大明若是所有官吏都如您一样,那该多好。”
朱元璋挥手:“放屁!那些官儿就是牛,不抽一鞭子,他们是不肯自己去看,自己去想,自己去做的!”
朱元璋咬咬牙,随后释然:“不说这鸟气话。”
朱怀点头,“走吧,散散心。”
细蒙蒙的小雨中,朱怀搀着朱元璋,在阅览应天府下的民生百态。
应天府的早晨,在退去流民之后下,依旧是那个生机勃勃的大明皇城!
临河街道,一家家小吃店早淅淅沥沥雨中开张营业。
一处处小吃摊,灶下的柴火都在明亮而温暖地跳跃着。
赤膊的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
胶东来的师傅掀开蒸笼,白气腾腾直冒,面香四溢。
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大胡子的老人将刚刚烤好的芝麻胡饼用竹夹子一一地夹出炉子,花一样地摆在竹箩里,那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气扑鼻。
街道还有扛着扁担,贩卖糖果沿街叫卖的走商脚卒。
“老板,来点软糖。”
朱怀摸出几个铜板,递给扛扁担的汉子。
“好嘞!”
这里市井气生活气令人心旷神怡。
朱元璋裂开嘴。
这是他不日不夜,花二十四年治理出来的太平江山!
“老爷子,吃颗糖。”
朱怀剥开软糖皮,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有些嫌弃:“不吃,没啥吃头,不扛饿。”
朱怀一脸无语:“合着只有饿了才吃啊?吃一颗!权当消遣便是。”
朱元璋摆手:“不喜欢吃甜的,咱还是喜欢吃蒜瓣。”
朱怀无奈,也不管朱元璋愿意不愿意,直接塞他嘴里:“莫矫情。”
朱元璋一边嘟囔嘴,一边抱怨着,不过脸却洋溢着笑容,看得出来,老头嘴硬!
“还不赖,中!”
朱元璋给出评价。
“小时候没咱吃过,也吃不到。”
朱怀笑着道:“咱有钱了现在,想吃多少,咱成箱子送给你。”
朱元璋连连摆手:“费钱!”
沿途,街肆看着这对祖孙有说有笑,无不爽朗随口打着招呼。
大明以孝治天下,可到朱怀,许多人眼中都充满尊敬。
……
东宫。
朱允炆仿若失了魂,如游魂野鬼一般回到寝殿。
回来之后,便将自己锁在书房。
书房内堆满了酒。
朱允炆在喝酒,一壶接着一壶,那白皙的脸庞,渐渐出现害怕、担忧、无助、自卑等各种情绪。
这些情绪最终都化成酒,一口接着一口灌在嘴中。
吕氏听到朱允炆回来,却没有去找她请安,她心里有些古怪起来。
她焦急从寝殿走出来,直奔朱允炆住处走去。
沿途遇到老三朱允熥,吕氏像是没看到他一般,瞥了他一眼,便走了。
朱允熥是常氏一脉,是朱雄煐的亲弟弟。
吕氏当然不待见他。
朱允熥也习惯了被冷落,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只能活在这对母子的威压之下。
甚至他还在担心,担心朱允炆登基之后,会忌惮自己这个正嫡的身份,将自己囚禁甚至杀害!
实际历史也是这么演变的,在朱允炆登基之后,朱允熥真被朱允炆囚禁,不让其去就藩,命运不可谓不凄惨。
朱允熥暗暗握着拳,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性子怯弱,甚至读书都读不好,皇爷爷也很少会关注自己。
他不怨恨别人,如果自己能有大哥一半的手段和智慧,何至于此?
可他没有!
“大哥……”
朱允熥眼眶有些红,“你若活着,弟何至于此呐!大哥……我好想你啊!”
朱允熥和朱雄煐都是常氏所生。
朱允熥出生的时候,常氏就薨了。
父亲朱标政事多的很,所以平常关心爱护自己的,都是大哥朱雄煐。
可随着大哥薨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朱允熥眼眶酸涩,现在娘走了,爹没了,疼他爱他的大哥也走了,他孤苦伶仃,那些舅舅和舅老爷们,半年都没机会见自己一次,因为他们也担忧,担忧自己和朱允熥走的近了,会引起朱允炆母子反噬。
毕竟这里是东宫,是朱允炆母子的天下!
朱允熥呆呆的走了,回到自己书房,偷偷的将朱雄煐的灵位拿出来,然后用袖笼轻轻的擦拭着……
……
“儿,儿!”
朱允炆书房外,吕氏焦急的喊着。
“都干什么吃的!我儿究竟怎么了?谁能说个话?”
吕氏劈头盖脸的呵斥一旁太监婢女们。
“去找人,将房门给我砸开!”
“儿子!你不要吓母亲啊!”
吕氏揪着心。
朱允炆是她的全部,这个儿子,她绝不容许出任何事!
她是朱允炆的保护伞,是朱允炆的翅膀,是庇佑朱允炆这头小鹰雏成长的倚靠。
她决不能看到儿子出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