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在第一时间影扶住王曹氏，发现脉搏还在，心底微微一松，暗中输了一道法力，稳住了她的心脉。

后面，王丰看着乱忙的众人，除了冷眼旁观之外，帮不上任何忙。

尽管有定魂珠在，他可以运转法力，在众人面前当场现身。但，他没有这样做，而且也不该这么做。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人鬼殊途！

这是天地不变的至理。

前方，已有仆人抬来了轿子，王曹氏被放到了轿子中，并被几个仆人抬着，快速赶回城里看大夫。

送灵的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透过那厚厚的棺椁，王丰很清晰的感知到，躺在其中的“自己”的身体，早已经发僵，上面每盖上一层土，他与这个人世也就每多一层隔阂。

渐渐的，终于是完全被覆盖住了。

王丰转过身。

“今夜来见见娘吧，也了却她老人家的心结。”

苏清影突然传音，此时她已经不在这里，清冷的声音却在耳畔乍响。

王丰嘴角微张，终是点了点头。

……

王曹氏依旧处在昏迷当中，病床前，一名留着长须、面色红润的中年大夫号过了脉，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下，才斟酌用词道。

“少夫人，老夫人目前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常言道，大喜大悲最是伤身，更何况，老夫人之悲，非寻常可比拟，此时心病，仅仅只是吃些药石，恐怕难以为继。而一旦情况恶化……”

那大夫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不轻不重的暗示了一下。

“还是希望少夫人早做准备吧。”

苏清影秀眉微微一蹙，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多谢陈大夫。徐伯，代我送送陈大夫吧。”

“好的，少夫人。”

旁边，王家的管家微微躬身。

片刻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王丰的身形在房间中显现，目光落躺在病床的王曹氏，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后，他走上前来，将对方的手握在掌中，只觉手掌一片冰凉。

许是这样的动作，惊动了她，王曹氏眼皮跳了跳，有了苏醒的迹象。

王丰悄悄调转定魂珠，将一缕魂力度至她的身体内，终于，王曹氏睁开了眼睛。

“丰儿？”王曹氏低声喊着，看见眼前熟悉的面孔，有些不敢相信。

“娘……”王丰尝试着喊了一声。

王曹氏苍白的脸上露出喜色，急忙道：“真的是你，丰儿，真的是你……为娘不是在做梦吧？”

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王丰的脸庞，然而，她的手却从王丰脸上透了过去。

抓了一把空。

王曹氏喃喃道：“是的，为娘这是在做梦。”

“可是做梦也好啊，若能看见丰儿，为娘愿意天天做梦。”

说着，她又仔细的端详着王丰。

王丰没有说话，就任由她这么看着。

“儿啊，地下冷吗？”

“还好，就跟地上一样。”

“那你见着你爹了没有。”

“还没有，但估计很快就能见到了。”

“……嗯，在下面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娘，您也是。”

“好、好好……”

“……”

王曹氏一边问话，王丰一边回答。

渐渐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双眼也越来越无神。

渐渐的……

没有了生息。

这一刻，王丰忽然泪流满面。

他以手掐了一段印诀，低声默诵。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普受开度，死魂生身。”

“罪福禁戒，宿命因缘。身得受生，上闻诸天。”

“……”

一道柔和的微光，自王丰魂体内，度到王曹氏的身上，王曹氏面容逐渐安详，就像做着一场美梦。

……

王曹氏去了。

不同于此前的王丰，她是寿终正寝的，故去的片刻后，便有黑、白二位鬼差赶到。

苏清影亦没有阻拦。

在离去的刹那，王丰没有在王曹氏脸上，看出任何对这人世的留恋，只有安静平和。

……

王曹氏故去的当天，这一场丧事，也在筹备当中了。

接下来几日，灵堂依旧热闹。

也依旧是那些乡邻、同宗，在举办一场葬礼后，再次围聚一起，开始了第二场。

一切都照旧，按部就班的进行。

头七过后，是送灵上山。

送灵队伍的动作熟稔，很快，一座新的坟茔，便在王氏宗族的陵园里，坐落下来。

这回，王丰没有急着离开。

他从傍晚守在墓前，直到次日清晨。

“你已经不是原来的王元丰了。”

苏清影走到跟前，看着他虚幻的身体，缓缓开口。

“什么？”王丰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苏清影目光扫来，眼眸中露出凌厉，轻叱道：“你究竟是谁？”

声音之中，蕴含了法力。

王丰身体一凛，勉强笑道：“娘子……”

“住口。”苏清影清喝一声，黛眉紧锁，目光落在王丰身上，似是要彻底看清楚他的底细，“王元丰自小便是个病秧子，从未接触过修行，更不要说，拥有那等玄妙的超度经文。”

“你根本不是王元丰，而是夺舍者！”

轰！

这一声叱喝，便如平地惊雷，在王丰脑海嗡嗡乍响。

是的，他是王丰，不是王元丰。

不！

他也是王元丰！

“我真的只是前世的王丰吗？亦或者，前世今生，都是同一个人呢？”

此刻，他竟充满了迷茫。

且。

此问无解。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我不是夺舍者。”

王丰摇了摇头，目光清澈。

“……”苏清影久久不语。

她看见了王丰脸上的迷茫。

却仍旧不能消解自己的怀疑。

“你如何证明？”

苏清影再次质问。

王丰想了想，自嘲一笑，道：“无法证明。”

这时候，那大青峰上隐隐有歌谣传来，声音断断续续，语句却十分清晰的落入耳中：

“红尘问道红尘终，

百年枯骨谁不同？

曾经月下花前客，

究竟荒山一孤冢。”

那是一位樵夫在山林中高歌。

樵夫挑着一担柴，手中拿着柴斧，远远的只能看到一道极为模糊的身影，歌声却是响彻群山遍野，良久之后，仍有回响游荡在山间。

王丰、苏清影两人听着这樵夫所唱的歌谣，都不禁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只觉得其中大有深意，一时间，两人都暂时忘记了开口。

不久，又听到那挑柴的樵夫，换了一首歌谣继续唱道：

人人尽说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人人尽说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

王丰眼神中的迷茫，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