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疑惑杜仲一身医术和诡术从何而来,还猜想着或许是人间道之一,总归的都是道中人。
现在看来,其来源之神秘,只怕真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杜兄不是道中人,那这身本领又是从何而来?”
如此直白的问话,杜仲自然不会作答,只是笑而不语。
翟录川读懂了他的表情,知道他不会回答,只能摇摇头,想着未来再做试探,便开始解释她所认知的人妖两道以及人间秩序。
话说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
打住打住!怎么跑那么远去了?咱还要回去睡觉呢,挑重点说!
重点是吧,行。
简单来说,如同杜仲前世所学“人体内环境稳态”一样,人间同样存在着这么一种特性,在维系普通百姓正常生活中起到重要作用,即秩序。
人间秩序在,普通人的生活就能得到最基本的保证。
人间秩序乱,那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会有人能站在尸骸烂骨上成就自身伟业,但更多普通人则会沦为其中牺牲品,连最基本的温饱需求都难以满足。
这便是人间秩序,无好坏可辩驳,正常兴衰罢了。
而妖魔道与人间道,则更像是影响人间秩序兴衰的两股历史洪流。
前者主乱,后者主秩。
一旦王朝倾颓,世道紊乱,便会有精异志怪四起。
同理,那些平日里见不到的道术符法、庙中佛陀、山中仙人也会应势而出。
双方力量碰撞之下,方会诞生出下一道人间秩序轮回。
除此之外,一些本就存在,且与人间秩序存在极大关联的人或物,也会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的情况下,暂时性获得能同人间道、妖魔道抗争的力量。
它们本质上属于两者其中一种,但一般不会将之归入两道,也有人称之为“外道”。
典型的外道不会像杜仲这样,而是文武官员一类。
平日没有什么法力可寻,如同常人,但特殊状况下也能获得伟力加持,进而斩妖除魔、弑神诛佛。
杜仲听到这儿,毕竟是个大夫,一下就将之联想到了人体变化上。
这所谓的人间秩序“轮回”,就像是人体的一次“病情转归”,而妖魔道与人间道的抗衡,则对应上人体免疫力与病原体的抗争。
正常情况下,人体只要还没有完全衰败,免疫力总会在一番反复之后将病原体灭杀,让人体内环境重归“稳态”,人间秩序也是类似。
翟录川口中所谓的“人间乱”,实际上更像是短暂的“生病状态”。
至于真正的乱应该是什么样的?想必如同人体一样吧,再如何挣扎,一切都要尘归尘土归土。
是人死灯灭,是楼宇坍塌,是众生不复,是文明归零……
不过这一切和他杜仲有什么关系了?无他耳,太远了。
至此,杜仲大致理解了翟录川口中的这个道那个道,另一个心心念念的问题也随之冒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番,觉得答案已经显然,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问道:
“既然如此,那人间道还能否求得长生?
嗯……就是以灵丹妙药、神仙功法,求得身心不死不灭的那种。”
翟录川愣了一下,倒是不难回答,只是有点意味悠长:
“长生……你怎么也同那皇帝一样,做着长生久视的春秋大梦?
从古自今,你见专注此道之人,那个真正求到了长生?
再厉害的人间道、妖魔道,也不过是得到历史洪流加持的普通人物罢了,风一退,若是还想赖在天上,只会落得个摔死的下场,不要多想了。”
杜仲还有些不甘,不管是出于人性,还是医学的好奇,都让他继续问了下去:
“这些我也明白,照你所说,人间秩序回归正常之后,一切精怪志异都要消散。
但……应该也不是彻底消散,还是保留了些许吧?或许有人能借此蛰伏于山中庙里,等待下一次轮回呢?”
杜仲这是在类比正气蛰伏于人体,或者记忆免疫细胞潜伏在骨髓或胸腺。
他知道这些抵抗力量,在外邪或病原体未入侵之时也不会完全消失,只是蛰伏下来不为人所见罢了。
“呃……你说的可是神灵、佛陀?祂们倒是有点像你说的那样,通过蛰伏实现不死不灭。
不过具体的……我不修此道,不太懂其中道理,也不知道人类能否修行,至少就我所修的太玄八景箓没有这种能力。”
杜仲长“嗯”了一声,至少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但即便存在,这种状态的不死不灭感觉也不是那么好的选择……
蛰伏的时候,极大程度上变回寻常,不容易保证自身安危呀!
他思索了一番,收回心神,转而又问道:
“既然如此,翟兄的太玄八景箓又是从何处习得的呢?”
翟录川皱着眉头,看着杜仲想了一会,“家传祖学罢了,最初应该是来自一个道号没灵的山中道士。”
没灵道人?杜仲愣了一下,隐约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他摇摇头,没多想,算是理解了翟家传学的方式,无人长生久视,自然只能代代相传……
“行吧,便说道这儿,回到之前的问题上——翟兄为何坚持一定要摧毁妖刀?
既然考虑了妖魔道害人,为何却不考虑他能掌握妖刀的情况,说不定还能救人呢?
他若是心性不坏,对人间秩序不也是一件好事情,为何不先观察观察?”
杜仲斟酌着提出了问题,没有透露出他对妖刀客段沛白的了解,只是从观点上反驳翟录川的想法。
而后者听了却摇摇头,半点没有犹豫:
“妖魔道就是妖魔道,本质属乱,祸害人间只是迟早的事情,你怎可对其抱有侥幸?”
杜仲在心里苦笑一下,这理由未免也……太单纯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倒是没有与翟录川争辩的想法。
说到底,在当今时代背景下,翟录川成长环境单一,又缺乏信息时代能高效地获取外界信息的手段。
如此状况下,认知全部来自家族内部灌输,便是已经成年出来做官了,思想却还是能像孩子一样单纯。
这倒不奇怪,时代便是如此,别说这般年轻的翟录川,史书上一些年龄颇大的谏官言官,都能无视朝廷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为了天下百姓苍生说话。
你说人家蠢,不过是时代的差异罢了。
人家指不定还要笑你,什么都懂了,不还是一辈子都泡在柴米油盐里,渍到了骨髓都不知道这辈子在干什么。
活着?嗯,也就只是活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