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笙笙粗暴地推开房间的门将老板娘带进来时，李不息正在给兵部的殷侍郎回信。

来人脸上带着些薄怒，两颊还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精致的五官已渐渐长开，眉毛如野草般野蛮生长，斜插入鬓，自有一番不羁之气。

“来了，”李不息沉静地又倒了杯茶，抬手示意宋笙笙：“坐。”

宋笙笙坐下，却并不接茶杯，狂放地将自己的一只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做出了宋凛听戏时的动作。

知道李不息重礼仪，宋笙笙仍嫌不够挑衅，又掏出从宋凛那胡抓的一把瓜子，露出假笑，边嗑瓜子边道：“安王殿下来此，怎么也不知会小的一声。还派个尾巴看着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李不息看着宋笙笙抖着腿将瓜子壳堆在桌案上，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认命地亲自将桌上收拾好，用眼神阻止了宋笙笙继续嗑瓜子的行为，好脾气道：“生气归生气，正事要不还是说一下？”

宋笙笙心里仍堵着口气，又不好发作，便戏谑地开口：“李天师本领通天，您想让我作甚直接吩咐便是，问我作甚？”

“哦不，现在应称您为——安王殿下。”

李不息沉默了，气氛突然凝滞下来。

宋笙笙自知僭越，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不好的情绪，正色道：“殿下想必也察觉到了这老板娘的奇怪之处。”

“刚刚品香会上寻妖符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上强烈的妖气。可在我单独与她谈话时，寻妖符却没了动静。她反而轻而易举地就被我治住。”

“这说明，她是半人半妖……”

宋笙笙将自己观察到的状况悉数交代，老板娘也在此刻悠然转醒。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娘子究竟为何要掳我来此？”

美人语气轻柔，泫然欲泣，倒叫人生出几分怜爱心思。

只可惜，碰上的是李·钢铁直男不息和宋·铁石心肠·笙笙。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只有零一的另一次手刀令她再次陷入昏迷。

……很好，她这时候还是人。

宋笙笙想。那人和妖转化的契机在哪儿呢？

“为什么不去考证？”

宋笙笙被李不息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之后摆摆手无所谓地道：“问题不大，缺钱罢了。”

“我们先谈正事。”

李不息含笑望过来，眼里却是满满的认真：“这就是我要问你的，正事。”

……

行，敢情她刚白说了。

“殿下这是要资助我？那我……”

“不能说资助。我来这办案还缺一个捉妖师，聘请你是最好的选择。”

李不息小心地观察着宋笙笙的表情，害怕听到拒绝的答案。

笙笙自尊心一向很强，如此她应当不会拒绝吧……

至于这个职位，宋笙笙也确实当的起。

李不息虽然与她算是同门，其他方面也很优秀。只是血脉对妖的压制性不高，故而总是事倍而功半。

但是一眼看穿李不息在想什么的宋笙笙表示：想多了，真想多了。

在银子面前，自尊算什么！

你白给我它不香吗？！

当然，宋笙笙自然不会说出内心真实想法，而是微笑接受了李不息的提议。

正事说完，宋笙笙转身欲出，却被李不息叫住。

“笙笙，你知道的。”

“不论我是天师也好，安王也罢。我从不会因身份的转换而疏远你。”

宋笙笙能感受到李不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真挚诚恳的神情。

宋笙笙莫名有些眼热。原本勉强压住的情绪再一次汹涌起来。

的确，李不息向来端方和煦，顾念旧情。自己也是仗着一点与他的三年情谊才屡屡僭越。

可当初不告而别的是他，杳杳无音的也是他。

宋笙笙十三岁生辰那日托人寄去的信如石沉大海……

师父闭关未出，李不息又迟迟不来。

那天几乎看不见月亮，但漫天的星辰却占据了宋笙笙的整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除了星星，便只余她一人。

灯火通明的不夜城里，宋笙笙提着李不息送她的一盏灯笼一个人逛完了一整条华安街，然后在酒楼里醉了一夜。

可身后的人，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我知道。”

宋笙笙不再犹豫，利落地跨过门槛，替李不息合上了房门，将两人隔绝。

罢了，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期许。

误以为那个“把她当亲妹妹疼爱”的承诺真能兑现。

人家多的是兄弟姐妹，要她作甚？

从父母抛弃她的那一刻她就该懂了。

感情虚妄，不过镜花水月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