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城隍庙。
京城的阳光还是很刺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作法的祭坛团团围住,让原本就闷热的空气变得更加躁动。
傅宽从上午见过一面后就再不见踪影,好似只是平常地来通知他们一声。
但李不息知道,他是在挑衅。
傅宽掌权多年,愈到老愈是自负。
不论是放任他兄弟二人培养自己的势力,还是今日邀他前来观礼。
不阻止,是因为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他不屑。
他就是想让大家都清楚,自己能将狼一手养大,也随时都能亲手结果。
就像他们的人只能换掉侍郎,却无法掌控尚书——终究越不过他。
李不息一行人换上了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裳,混迹在人群里。
宋凛吃过饭后交代了几句便径自去了祠堂等零六。
他们要去找一个,能与傅宽抗衡的人。
——也是他绝对料不到的人。
……
现在已到了未时,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人们摩肩接踵,总免不了磕碰。
零一在前面开道,宋笙笙便也跟着艰难地往前挤。
身边是聒噪的人群和更加聒噪的季昇:“哎呦!你踩着我脚了!”
宋笙笙只当他是空气。
“你怎么又踩我!你是猪吗?”
闻言,宋笙笙回头挑衅地望着他,然后……又来了一脚。
季昇咬紧了后槽牙,手指着宋笙笙的鼻子,面目扭曲地道:“你故意的……”
季昇正待把脚伸到宋笙笙那里时,却被某人淡淡地挡住。
只见李不息轻飘飘地看了季昇一眼,随即用手悄悄隔住了宋笙笙周围的人。
几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终于有闲工夫听听旁人在说些什么。
“今天这大晴天儿的,哪儿来的雨啊。”
“可不是!这傅相该不是在唬咱们吧。”
“人傅相是给西边儿的求雨,咱这儿又不一定下。”
“就是。傅相哪件事不是运筹帷幄?当年的镇北侯权倾朝野,还不是靠咱们傅相清君侧。”
“尔等宵小,朝堂之事也是能随便议论的?”
李不息听了,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镇北侯——看来这便是皇兄的筹码了。
众说纷纭间,宋笙笙看见了薛文。
一身蟒纹绯色官服,腰佩金花带,站在祭坛边。
李不息追着宋笙笙的目光也望过去。
傅宽不知何时已站上了祭坛,他褪去了标志性的绛紫团花绫罗和玉饰,身着青衣,甚是素雅。
他低低朝薛文耳语几句,便朝这边掀起唇,做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一眼,双方就转开了视线。
“边疆大旱,圣上与吾等皆是忧心不已。如今圣上忧思过度,不能亲自来此乞雨。”
“傅某不才,承圣上厚爱,代行此事。受八戒、吃三白食,以香汤沐浴,着新净青衣,于坛西面以青物为座。求——上天垂怜!”
傅宽徐徐跪坐下来。
桌案上摆着大云经,傅宽低声诵读海龙王经,为乞雨之始。
不知怎的,宋笙笙听见了很多诵经的声音。
吵闹声,哭喊声,还有低而杂乱的诵经声朝她涌来,令她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这些噪音里的戾气实在太重,汹涌地快将她淹没。
李不息察觉到宋笙笙有些不对劲,忙从身后将她扶住。
“可还好?”
宋笙笙忽而抓紧李不息的衣袖道:“火,是大火在烧的声音……他们在诵经……”
“前朝兴宗大火!”
与此同时,傅宽身上光芒大盛。
人群先是沸腾起来,复又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
虔诚的模样与当时所谓的“佛光”现世时,一般无二。
那压了许久的乌云终于是要飘过来了。
天空黑沉,笼罩了整个京城。
呼啸的风声将人们欣喜若狂的呼声吹的支离破碎。
然后便是惊世的飞火,刺破苍穹。
雷光乍现,乱流齐进声轰然。
当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时,众人对傅宽的崇拜也到了顶峰。
不知是谁开始喊道:“感上天福泽!我朝幸得傅相!”
四周的民众也被煽动,连声道:“感上天福泽,我朝幸得傅相!”
傅宽略略半阖着眼,得意地默了默雪白的胡须,望向这里仍然站着的几人。
不能打断乞雨,不能使用术法挡雨,更不能中途离场——否则便是在藐视天威。
若是那样,只怕他们还没走出去,就能被老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李不息抬起衣袖勉强遮住宋笙笙,垂下眼帘讽刺的笑了。
还真是,一回来便是下马威啊。
季昇难得正经了脸色,朝李不息道:“要小心。他身上的金光里——有黑气。”
“大概是怨魂所致。”
宋笙笙被李不息牢牢护在衣袖下,只淋湿了半个肩膀。
怀里的寻妖符发着烫,驱散了些邪气。
此时她也慢慢从突如其来的戾气中缓过来。
宋笙笙轻轻扒了下李不息的手臂。
没扒开。
眼神对峙了许久,便也随他去了。
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民众依然火热。
好在宋凛终于赶到,宣陛下口谕,请百姓归家避雨。
与傅宽的初次较量,也告一段落。
几人聚在宋府,宋笙笙便将刚刚听到的、和感受到的戾气通通讲了出来。
她朝李不息道:“还记得当初在入寺前听到的传闻吗?前朝兴宗时寺院大火,后来太祖重建,又有季家插手。”
宋凛听了,脸色有些不好。
宋笙笙继续道:“也许我们错估了佛光寺的复杂程度——那里可能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不息点头,正想拿手帕给宋笙笙擦擦脸上未干的水。
触到怀里的手帕,却是湿透的。
复又望了眼湿透的衣襟,默默离宋笙笙远了些,皱眉道:“最坏的打算,傅宽与季庭研已经勾结上了。”
宋凛关注点却毅然走偏了:“你离我家丫头那么远作甚?她都没嫌弃你个闷葫芦,你还好意思瞧不上她?!”
李不息瞬间无奈:“师父误会了……我没有瞧不上笙笙。”
“我只是……”李不息耳根红了红,清咳一声道,“笙笙身上有伤。我只是怕身上寒气太重,让她染了风寒。”
宋凛闻言,气极反笑,一屁股就坐在了二人中间,将李不息挤到了一旁:“谁是你师父!寒气重就滚远点!”
宋笙笙:?突然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