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早已春暖花开,可是这山上依旧春寒料峭。”
一披头散发的小道士瘫坐在道观门槛上,背靠着大门门框,双手插在衣袖里,眼神涣散地望向远处,喃喃自语道。
小道士长的十分秀气,剑眉星目,好似一温文尔雅的书生,年纪看着大约有十七八岁,皮肤白皙,宛如玉石一般,身材修长,一双大长腿悠闲地架在门台石阶上,让人不禁赞叹一句好一个偏偏少年郎。
夕阳西下,一阵寒风吹拂而过,将小道士宽松的道袍吹得飒飒作响,眼见天色渐晚,小道士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将大门关好,转身朝着观中大殿走去,可是踱了两步后,又满怀希冀的趴在门缝处瞟向外面,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讪然一笑,满是失落。
小道士名为林简,道号玄易,今天正好年满二十,正准备依照旧制举行冠礼,冠礼结束后便正式继承火云观,成为火云一脉的第二十四代掌门。
眼瞅着天色渐渐变黑,林简只好依着师父的嘱托自己给自己举行冠礼。
他将师父三年前临走时交于自己的他亲手雕刻的玉质道髻摆放在大殿师祖像前的长案上,又转身从卧室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箱,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抱着它不经意间走了神。
大殿里灯火通明,玄易收回思绪,拿出手机看到师父依旧没有回复自己信息,压下心中的那一丝哀怨,不再迟疑,将箱子先放到一旁,跪坐在蒲团上。
“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老头子亲手为我插髻。”
林简熟练的将自己的长发盘好,拿起长案上的道髻径直插入发端,起身点燃三炷香,跪下朝着师祖像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宣讲道:
“火云一脉第二十四代传人玄易,于前掌门玄诚子座下修道,今秉承师父的嘱咐,正式继承火云一脉第二十四代掌教之位,弟子在此叩拜师祖,发誓一定谨遵祖训,铭记师祖遗志,不坠火云之名。愿师祖在天之灵保佑弟子,保佑火云。”
起身将三炷香插入长案上的香炉内,林简便算是完成了继位仪式,正式成为火云观新的观主,等过几日去国家道教管理中心办理下手续,便算是受国家承认的道士了,每个月还有工资拿,虽然不多,但是聊表心意。
礼毕后,林简盘腿坐在蒲团上,将小箱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想起师父临行前郑重地将这个箱子交给自己,嘱咐自己说必须在继位观主之后才能打开,心里不免好奇师父到底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忐忑几分希冀。
忐忑的是害怕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遗书,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希冀的是希望这是他留给自己去寻他的线索。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林简终于打开了小箱子,发现里面只有寥寥的三件物品。
谈不上失望,也算不得惊喜,都在意料之中。林简将三件物品一一拿出,轻轻擦拭掉物品表面的尘土。
然后拿起其中一件物品细细打量,这是一卷很古老的竹简,上面早已锈迹斑斑,林简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结,打开竹简,不敢使用过多的力量,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弄得散开。
竹简开篇笔走龙蛇的写着四个大字“郑祖杂谈”。
果然不出林简所料,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是他们一脉的传教典籍。
对于《郑祖杂谈》,林简是相当的熟悉,此书是他们火云一脉创教师祖玄元子所撰写。
上面详细地记载着火云一脉的来历和玄元子先师火龙真人郑隐平日里对他的教诲,从锋利的字体上不难看出这份竹简应该是师祖玄元子亲手所写。
这是他们火云一脉的瑰宝。
林简将《郑祖杂谈》的竹简轻轻绑好,放回木箱里,又拿起另外一件令牌状的物品。
令牌入手竟然有阵阵暖意传来,甚是舒服,显然它是用极其罕见的温玉炼制而成。
令牌的正面周围镌刻着一道一道的暗黑色云雷纹络,林简看着有些眼熟,好像他以前在哪部古籍中看见过,但是又不敢确定。而令牌的正中间则是两个苍劲的隶书大字——火云。令牌的背面除了同样的云雷纹络,则是用很小的字体描述了一下火云一脉的来历。
想来这应该是火云一脉的掌门令牌,林简依稀记得小时候曾经见过师父把玩过这枚令牌,当时他还满脸笑容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他忘记了当时师父说了什么。
不过这并不重要。
林简将掌门令牌收好后,又拿起了最后一件物品。
这是一尊林简也分辨不出材质的人物雕像。
仔细打量,林简突然发现这个雕像竟然与师父玄诚子有几分相像,但林简立马判断出这并不是他师父留给自己的,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件年头久远的古董。
“这应该是师祖玄元子的师父火龙真人的雕像吧。就是和网上那仙风道骨的火龙真人画像有些出入,想来应该是祖师年轻时候的样子吧。”林简暗自揣测道。
“唉,老头子还真是一件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没留下,确实也符合您老人家的风格。看来还是自己抽时间雕个你的雕像,总要自己给自己一些念想啊。如今我大学毕业继承道观了,也就有时间去找你喽,看你躲在哪里,这么些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你说说你一个将近一百二十岁的老头子,就不能安心在火云观养老吗,瞎跑什么啊。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到时好好说道说道你。”
自言自语之间,林简回想起了他与师父生活时的点点滴滴,眼睛也变得通红,鼻子有些发酸。
他本是个被人遗弃在雪地里的弃婴,幸好被师父看到救下,还把自己养育成人。师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如果没有师父他可能早就变成野兽们的粪便了。
林简想起了三年前自己高考完放假回道观时的情景。
当时师父从道袍里拿出一枚用布包裹着的道髻放在自己手中,满脸欣慰地对自己讲道:
“简儿,如今你也考上大学,身边还有那么多的好朋友,当然还有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哈哈,行行,是女同学,女同学。都多大的人了还害羞,臊不臊啊。你那个女同学我已经见过,为师还是很满意的,不反对你俩在一起。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从那么小的一个小东西长到现在这般高大,我也该放手了。你以后要有自己的生活,为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正因如此,我也放心去完成自己早年的那个约定了。你知道的,为师俗家名字姓沈名言信,最是言而有信之人,答应了别人的就该做到。”
“师父,我……”
“傻徒儿,何必难过,我又没说我不回来了,别看我现在一百多岁,但是身子还硬朗的很呢,为师可是要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将来还要亲手抱自己的徒孙。如果来得及,我会尽量在你二十岁冠礼时赶回,为你行冠礼。当然如果来不及,你也不要难过,自己给自己插个髻继承火龙观吧。这枚道髻可是我亲手为你雕刻打磨的,你一定要好好带在身上,不要弄丢。为师也向你保证不会一去不归的,一定会回来的。”
记忆一旦被打开了,便再也封存不上。
林简看着眼前有几分熟悉的雕像,想起师父往日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轻轻一发力,就听咔嚓一声,祖师的雕像竟然不小心被自己给捏裂缝了。
林简一时顾不上继续伤心,有些尴尬的将雕像放回木箱,生怕再给它捏成了碎末。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股浓浓的黑烟从雕像的裂缝处喷涌而出,并迅速的在空中聚拢,形成一个彪形壮汉。
壮汉伸了伸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半空,眯着眼打着哈气。
他满脸的络腮胡,看着邋里邋遢。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破旧道袍,坦胸露乳,不修一点边幅。还一边捅着鼻孔,一边抠着脚趾。
随后壮汉将抠脚趾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一副舒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宛若洪钟,回音响彻在大殿里。
只听他懒散地说道:
“小元,你可否想到为师的这份惊喜,我说你……”
只见彪形壮汉突然睁开双眼,直起身子,横眉怒目,盯着林简,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这小儿是谁,吾徒玄元子呢?”
壮汉的声音并不高昂,但是林简却被震得头晕目眩,仿佛一瞬间面对成千上万张战鼓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击打。又突然好似面对万钧雷霆狂风暴雨一般,身子瑟瑟发抖不听使唤,眨眼之间他的衣服就被汗液浸湿,豆大的汗珠开始不断的从他的额头渗出。
林简重重的咬了一下舌尖,瞬间的刺痛感使他稍稍回过神来,强忍着晕眩,他回想了一遍大汉的话,瞬间将事情始末想清楚,撑着身子向壮汉抱拳行礼,使出全部的力气喊道:“火云一脉第二十四代传人玄易拜见祖师火龙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