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章与宋君偃、令尹昭阳在两军阵前畅所欲言,几乎无话不谈,不过每每触及军国大事,匡章就会到此打住。这个敏锐的直觉倒是让昭阳这个老狐狸刮目相看,这个匡章看上去很年轻,却十分老成,为人处世都有一种原则,敢于冒险而不缺乏耐心!
这正是让子偃和昭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这也让他们知道多说无益了,匡章一点口风都不漏,就像一般的朋友一样在跟他们谈话。
匡章的为人,再加上齐军有些出格的举动,更让子偃确信了齐军的确是有着一支奇兵的,有了这个奇兵,至少有五五开的胜率。至于奇在何处,倒是想不到。
宋君偃二人随即起身,作揖一礼,拜别匡章,上了战车回到了己方的军阵当中。
见到他们跟敌方的匡章交谈甚欢,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越王无疆有些莫名其妙,也倍感狐疑地道:“宋君、令尹大人,匡章这贼子都跟你们聊什么呢?是否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一些什么有用的讯息?”
“这个匡章的口风很紧呐。老夫和宋君虽然没少旁敲侧击,但是多番试探,却都是闲话,不过老夫已经确信在这里的齐军绝对不超过六万了。”昭阳说道。
闻言,无疆“哦”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心里的狐疑之情跃然脸上。子偃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昭阳走到一侧,此时三国联军内部的情形,让他想起了后世的历史上,曹操西征凉州,离间马超和韩遂这一事件。
而匡章回到齐军的方阵当中,竟然下达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全军撤退!
数万齐军的方阵再度起了变化,后军从左翼绕到前方,一字排开,盾牌阵伫立在那里,六米长的铜戈架着直指天穹。
戈林如雨,盾牌似墙,排列整齐的弓弩手已经拉好弓弦,准备发射箭矢。就在无疆以为齐军要步步推进,盾牌阵往前行进,而后稳扎稳打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齐军的后方是人头攒动,数以万计的齐国士卒举着兵器,整齐有序地向着背后撤退。
“齐军撤退了?”越王无疆瞪着眼睛,倍感不解。
昭阳问道:“越王,这齐人已经后撤,咱们要不要趁机掩杀过去?”
听到这话,无疆皱了皱眉头,忽而道:“这恐怕是齐军的疑兵之计!不可,切不可莽撞。”
不可莽撞?在这里最莽撞的人分明是你好不好?!子偃和昭阳心里都腹诽着,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并没有把心事浮现脸上。
无疆分明是怀疑楚宋两国的军队已经跟齐国的匡章达成了某一种协议,或许要出卖他们越军了。这是无可厚非的,想想看,刚刚还在交涉,不知道说的什么,接着数万齐军就不战自退了!
刚刚的齐人还来势汹汹的呢,你昭阳说刚刚在跟匡章说闲话,谁信呐!
虽然齐军撤退得很严整有序,后方的防御也做的不错,但是联军若是想要突破的话也不难,最后的结果还是能击溃齐军的。毕竟联军的人数还有士气要优于齐军,再加上是进击之师,对于齐军不一击即溃也说不过去。
既然决定不追击,那么三国联军也撤军回营。
只是在他们刚刚回到主帐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越国的传令兵便飞奔过来,跪下道:“大王!出大事了!我桓魑将军所部五万余人,在前往齐军登陆口岸的一个山岭之下,遭到了好多齐军的伏击!我军死伤惨重,在小人回营的途中亦有大股齐军正在赶往那里!小人这一帮传令兵也是拼死杀出重围才回来报信的!”
“什么?!齐人有埋伏?”无疆震惊了。
怎么个事?原来,在联军大营的寨门之外叫阵的齐军,却是疑兵,真正的齐军主力早就在联军的桓魑部去打击登陆齐军的路上,埋伏下来了,就为了一口吃掉这五万联军,以及三千的弓箭手。
齐军的主力,再加上往回赶的匡章部的齐军,兵力数倍于桓魑的五万联军,又是伏击的。这一下五万联军肯定是被击溃了,溃兵漫山遍野,说不定现在都要被围歼了!
无疆赶紧点起大军十万,这一来一回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时间,等到十万联军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激战地点的时候,一路收拢溃兵,却是跟对面的齐军主力对峙起来。
“匡章!汝真是好算计!寡人都着了你的道!”越王无疆怒视着对面的匡章,如狂狮一般咆哮道。
匡章亦是横眉冷对地笑道:“呵呵,兵不厌诈啊越王!本将军用的是险兵,若是你在我大军后撤之时发起进攻,那么你的这五万兵马也不会被击溃了!”
“贼子卑鄙!”无疆恼羞成怒了,下令全军进攻。
十余万联军声势浩大,墨绿色的战衣的越军,土黄色战衣的楚军,灰白色战衣的宋军,俱是黑色的盔甲,混杂在一起,犹如一股巨大的黑色的钢铁洪流,在越王无疆的统御之下,乱石穿空一般冲向了对面的阵型还不是很整齐的齐国大军那里。
匡章也不是好惹的,熟读兵书,久经沙场,对于排兵布阵自然有一套章法。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眼下两家的军队兵力相当,士气更是势均力敌,谁都不怂的好不好!匡章是一名儒将,但是武力也不是盖的,当即统率大军迎头痛击上去。
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跟一股巨大的紫色海浪撞击在一起,从天穹之上,放眼望去,好似成堆的蝼蚁在疯狂地撕扯着。
越国士兵的性情桀骜,常年在山林之间行走攀爬,身体素质极强,精壮得很。所以一个越兵正面厮杀的话,就跟疯子一样,似乎谁都阻挡不住。不过齐军的兵卒也不是盖的,几乎个个昂藏八尺,雄壮无比,抡着长戈就是一阵猛刺。
“杀啊!”
“跟我冲——”战场之上,尽是歇斯底里的喊杀声。
齐军的前方阵型还是很严整的,六米长的铜戈向前屈伸,好似一根根尖刺,直戳得冲击过来的战车兵刹住了锐气。越兵的打法是杂乱无章的,虽然是冲锋陷阵,但是没有脑子一样,凭着一腔热血往上面一窝蜂地冲过去,楚军和宋军则是不一样,他们以五人为一个单位,互相掩护,有着一定的秩序向前冲击。
冲在最前面的越国士兵倒霉了,被直戳过来的长戈捅成了马蜂窝,高高地被挑飞起来,流血不止。骑着战马冲击的骑卒更是惨烈,连人带马都被掀翻了。
战车队倒是没什么大碍的,毕竟除了御手,其余的三四个都是手持长戈或者大戟的壮士,可以以一当十的人物,他们都能打开齐人的长戈攻击,突进战场的中心。
不过,齐国人还真是卑鄙,在战车的必经之路有几个人,三五成群地拉起一条绳索,在众多齐军步卒避开,战车冲进去之后,拌马索的用处就出现了。
随着两三匹战马被绊倒了,整个战车也随之被掀翻,战车上的士卒也落到了地上,被几个持盾的武士活生生地乱刀砍死。
齐军的防御的口子越拉越大,在联军损兵折将之后,迅速突击进去。
“去死吧你!”面目狰狞的越国士兵挥起一把阔身的短剑,就要往下面的齐卒的面部刺去。这个齐卒也是硬汉,硬是抓住了这把短剑的剑刃,死死地抓住不敢松开,这个时候只要他稍微松开一点气力,这短剑就要刺了下来,到时候他只有等死的份了。
不过,越国打造武器,尤其是铸剑方面,是在天下列国之间都赫赫有名的。而越军的将士虽然兵甲简陋,但是武器却极为优良的。
所以这把短剑十分的锋利,齐卒抓着青铜短剑的双手都开始溢出了血液,手臂颤抖着,以下抗上的气力实在不是很足够。这个齐卒的手掌的肉都开始见到了骨头了,血流如注,他一脸的污黑的血渍,从眼神里已经折射出了绝望的神色。
不料,就在他的手臂乏力的时候,一杆长矛就这样刺在那个越兵的背上,背后偷袭,使得这个越国士兵受了伤,然后疼得松开了攥住短剑的手。
“嘿!”越兵踢飞了刺了自己一矛的齐卒,哇呀呀地大嚷着,没成想底下的那个倒地的齐卒抓住了短剑,一下子刺在他的小腹上。
越兵疼得脸都变形了,但是他很硬气,齐卒又接连刺了几下,每一下都带出了许多的血液,肠子的残渣,断裂的肠子青幽幽的一片!
“杀!”疯狂的越国士兵怒吼了一声,一脚踹开了这个齐卒,但是为时已晚了,腹部还在淌着血的他,终于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