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他们好不容易收完了贺礼，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晚宴这才真正开始。

殿内，丝竹之声伴着舞女翩翩曼妙的身影，觥筹交错间人声阵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宫里的厨子手艺自然是不错的，比起歌舞，清清显然对美食更有兴趣，所以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品尝美食。

白相竹今日也来了。他的父亲官位不算高，所以坐得离主位有些距离。

他身体不好，饮不得酒，整日又病殃殃的，也没什么胃口。

他拿起筷子，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他今日来，本就不为了这些，他只是想，再看看她。

他抬起头，装作欣赏歌舞的样子。

舞女们翩飞曼舞，他只能从她们身影交错的空隙间，不时窥见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低着头，东尝尝西尝尝的，好不快活自在。她还是那么爱吃，那么快活，一切仿佛同从前一样，不曾改变。

可终究是有什么不同了。她梳着已婚女子的发式，遥遥坐在主位之侧身边也不再是空空荡荡无人陪伴，也再不会在这样盛大的宴会里四下张望，悄悄地找寻他的身影了。

视线一点点地模糊起来，他忙低下头，抬起手，用袖子遮住脸。

冰冷的液体从脸上划过，像利刃一样，无情地割裂了他平静的伪装。

他在难过。

可为什么呢，明明她过得很好，明明他应该祝福她的。

“这道菜，好眼熟啊。”清清望着角落里的一小蝶，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伸出筷子。

……

是山药。清新的味道，同宫宴上其他浓烈的菜品格格不入。

山药色白，其状如竹。

清清放下筷子。

她之前一直用吃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是为了克制那些早已深入骨髓的习惯。

她坐在高处，已经嫁为人妇，自是不能再如同从前一样，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恣意寻找他的身影了。

她又想起宫墙角下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有他的温柔退让和低到尘埃里的隐忍。

不知道，许久未见，他还好吗？

她眨巴眨巴眼睛，吸吸鼻子，终究是没有忍住，偷偷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白衣的清瘦公子，以袖掩面，身躯微微颤抖。

从清清放下筷子那一刻，坐在他身边的宋淮便注意到了。他刚想问她怎么了，便见她偷偷地抬起头失魂落魄般地望了一眼。

他呼吸一滞，已经到了嘴边的问候也再说不出口。他猜到了，可还是不死心，怀着一丝侥幸地，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

不出所料，入目的是那白衣公子。

他又想起那日的清晨，白衣公子眼里真真切切的情意。那日清清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清清是如何回应的，他也不确定，清清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对白兄的感情又是什么。

他同清清相处的这几日，他待他好，她也是，就像寻常的恩爱夫妻一般，毫无嫌隙，美好地都快让他忘记，自己与她之间，还真真切切地隔着一个白相竹。

他对清清的感情，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皇帝陛下看重他，许他一位公主时，他的内心是毫无波澜的。于他而言，似乎谁都一样，只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责任。他从未想过在儿女情长上费心思，他的这条命是百姓们费力捡回来的，他读书入仕，为的也是百姓安乐。

情爱而已，有与没有他从来不在乎。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的。

他低叹一声，收拾收拾情绪，伸手去拉清清的手，若无其事地关心：“公主，怎么不吃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正在神游的清清猛然回神，反手握住宋淮的手：“没，只是吃得饱了，又被他们跳地花了眼，有些晕罢了，不碍事的。”

宋淮点点头：“那可要微臣陪殿下，到外头走走，缓缓神？”

“……也好。”

宋淮和清清向父皇打了声招呼，皇帝陛下望着她俩牵起的手，哈哈一笑，准了。

皇宫的景致素来是好的，即便是在黑夜里，暖黄的宫灯也能把周围照亮个七七八八。

清清拉着宋淮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周围很静，只有虫鸣和流水叮咚的声音。

宋淮静静地跟着清清，任由她拉着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清清停下。他毫无防备地和她撞了个满怀：“公主殿下？”

“宋淮，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话到了嘴边，清清又觉得太直白，临时改了主意。

“你从前有没有想过，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做媳妇？”

清清背着月光，仰着头，眸色清丽地望着他，问。

宋淮一愣：“怎么了，公主殿下，突然问微臣这个。”

清清吐了吐舌头：“没，我就想到了而已，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说着，也不等宋淮回答，便又自顾自地拉着他往假山里走。

宋淮也只能跟上，望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回答的话刚到嘴边，便听得不远处的假山旁传来了隐约的人声。

宋淮皱了皱眉，一把拉住清清。

走得好好的清清被他这么一拽脚下一个踉跄，也是有些懵了，转过身就要“兴师问罪”。

宋淮摇摇头，示意她噤声。

清清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又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静静听着。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两个男声。一个苍老些，另一个相较之下略显年轻。

“顾大人……西南……没有了结……迟早……把柄……考虑清楚……”

“……不急……是……时候未到……”

清清和宋淮对视一眼：顾大人？西南？

“公主……立刻……”

“……皇帝……打草惊蛇……”

“……明白……”

听着听着，人声就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清清和宋淮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到那脚步声完全听不见的时候，这才长舒一口气。

“驸马，这是咋回事？”清清压低声音。

宋淮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