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互看看,最先开口的那个家奴,抬手指向殷清风,“你...”
“啪”的一声,殷清风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莫说小爷没警告你,你现在应该,立即、马上,进去通报。”
“你、你...”
见惯了各种拜访者,但殷清风这种套路的,他们还真没遇见过。
四人再次犹豫、四人再次相互用眼神交流。
其中一人,拱手说道:“这位小郎君,请稍待。”
他向其他人行了个眼色后,转身向门内跑去。
剩下的三个人回到各自岗位,殷清风则施施然的站在那里。
没过多久,一个三十几许的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个通报者。
先出来的人上下打量着殷清风,他也摸不准来者是何人。但殷清风给他的感觉,的确不是简单的用富贵两字就能形容的。
“裴六见过小郎君,请问...”
“裴六?”殷清风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鼻孔朝天的裴二了。麻蛋的,裴寂也太懒了吧。
殷清风做了一个明显轻视的表情,“就算不是裴寂出来迎接,他的儿子总要出来的吧?就算不大开中门,出来迎接的也该是府里的大管家吧?你,不够身份!”
裴六懵逼了。
平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访客会直呼主人名讳的。可...就是礼仪再欠缺的人,也不会这么做啊!更何况,这少年郎也不像是没教养的人啊?
裴六很想拿出平常的威风,来教训这个羞辱家主的少年郎。但是望着殷清风那平静的眼神,他有些怯懦了。他真吃不准对方的来头。
平常,就算有事先投贴拜访的客人,到了约定的时间,也会恭敬的在台阶下等候;而那些没有事先投贴的,更是陪着笑脸,左右好话说尽了,才会有人进去通报。至于能不能被接见、谁出来迎客,就要看对方是什么身份的人了。
可今日,一切都不适用于这个少年郎。看他的神情,好像他不是来拜访来的,而是来视察的。可,长安城里什么时候冒出这样的人物呢?天下间,又会是谁家的子弟,敢直呼家主的名讳?
但有一点是没错的:这少年郎不像是愚钝的人。他应该清楚,这里是权倾大唐的魏国公府!
想到这里,裴六恭敬的说道:“请少郎君稍待。”
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还是让大管家来处理吧。一个不好,真把对方得罪了,可比被家主抽鞭子严重多了。
这一次,殷清风等的时间久了一些。
从门内出来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
这老者出来后,也是一番仔细打量。
身为府内的大管家,这些年迎来送往,没少见过王公皇戚、众世家子弟,但他对眼前的少年郎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是,直觉告诉他,这少年郎害真不简单。但,再高贵的身份,也不可以直呼家主的名讳啊!
“老朽裴先,忝为魏国公府管家。敢问,小郎君如何称呼?”
虽然下人已经告诉他,这少年的姓名,但他还是想不起,这个名字与府里有任何往来。
殷清风见这老头的气质,应该是够级别的了,“前几日,魏国公与小子在仁智宫相谈甚欢,今日特来拜访。”
“仁智宫?”老者心里打了个问号。
家主和圣人去离宫的消息,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他既然说出仁智宫,或许真的与家主见过面。
“等等...家主与他相谈甚欢?不是他与家主相谈甚欢?”
老者再次打量殷清风。
“这少年的口气,大得有些狂妄了吧?还家主与你交谈甚欢?圣人敢不敢用这词汇?”
本想发作的老者,再次被殷清风那平静的眼神给压住了。
从小就出身的裴阀的他,耳读目染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他,犹豫了。
十年前,或许还有人会傲慢的俯视他,但现在,他见过太多卑微的仰视了。现在,这少年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那隐隐约约的俯视,他能觉察得到。
“俯视?大唐之内,连圣人都不会用这眼神看某吧?”
裴先暗中深吸一口气,“小郎君,里面请!”
他刚才想到了一个问题:长安城内,裴监之名,无人不敢仰慕。但长安城外,还有众多的世家。家主只是家族中的第三代,裴氏也只是众多家族中,并非顶级的存在。或许,这少年,来自长安成外。
得到管家通报的裴寂,此时被人抬到了外书房。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殷清风是谁,他又如何会不记得?
现在,这小畜生竟然敢登门,他已经做好让他生不如死的准备了。来的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裴寂并没有等多久,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身影出现了。
见到殷清风的脸上依然那么平静、眼神中依然是那隐约的嘲讽,裴寂的呼吸急促了。他用力握紧拳头,死死的看着殷清风。多年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殷清风站在裴寂的躺椅前不远,嘴角稍微翘了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秦王奏请解散天策府,行的是,以退为进之策。”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秦王对太子的位置,志在必得。”
然后,伸出第三根手指头,“裴翁应该考虑如何能安稳的颐养天年了。”
说完,殷清风转身向外走去。
裴寂愣住了,跟着进到书房的裴先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裴寂“呼”的一下占了起来,指着大门对裴先喊道:“你把他....”
喊到一半,裴寂停下来了。
他保持这个许久,才放下手臂、长出了一口气、垂下双眼、无力的说道:“闭门拒客。”
回过神的裴先,担心的看着裴寂,“家主....”
裴寂无声的摆摆手。
等裴先出去后,裴寂颓唐的躺在了躺椅上。
在仁智宫醒来后的这几天,他想着就是如何惩治殷清风,以及他的家族。直到殷清风站在他面前的前一刻,他还是这个念头。
但是,殷清风的三句话,让他从偏执中清醒过来了。
李世民是在年前,向圣人密献铜钱改制和设立银行两策、正月初六,李建成向李世民下毒、正月底,李世民奏请解散天策府、二月初,张亮、侯君集转投李建成、四天前,李建成谋反....
把半年来的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裴寂得出了一个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的结论:“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李世民策划的不成?”
裴寂禁不住的将心底话说了出来,“若真是如此,真是太可怕了!连老夫和圣人都没有看透他的布局....
可,若不是他的布局,今日,这小畜生,又何敢说出这样话?
但...为什么是这小畜生上门来,而不是李世民派别的人来?这小畜生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裴寂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关于殷清风的一切消息。但是,他没想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他在西禁苑不是没有传信的人,但不是宫女就是低等级的宦官,一个核心人员也没有。殷清风去见李世民的那几次,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而且,平素殷清风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交际场合,除了...这次去离宫....
他为什么会被李世民带去离宫?就算他与李世民的庶女有婚约,但毕竟还没真的成亲。而且,此次圣人的离宫之行,并没带任何晚辈,李世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带他去呢?
裴寂用拳头捶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
殷清风说的那三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响起,“....裴翁应该考虑如何能安稳的颐养天年了....”
裴寂睁开眼,失神的仰望着屋顶,嘴里喃喃自语着:“颐养天年...颐养天年...”
许久,裴寂站了起来,推开房门,“来人,备车、进宫。”
殷清风拜访魏国公府,不久又在无人相送的情况下走出府门的消息,很快的就送到了李世民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