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掉官职是进入永业集团的条件,这个条件武士彟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只有向殷清风表示出靠拢的姿态,他的侄子们才能成为中山王的同窗。
有一件事他向殷清风说谎了他不是武氏的族长。族长一直就是他的长兄,他只不过是代位行使族长的权利罢了。
武氏未来的族长是武君雅,再之后就是武希玄了。只要武希玄以及他的三位叔叔能成功的获得了中山王的情谊,他这个工部尚书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殷清风的野心是要配合李世民削弱那些关东的世家。就这一点,就值得他去搏一搏了。
以前他还迷茫武氏的未来,但殷清风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所以,他一边积极配合殷清风的野心,一边培养族中子弟。等世家被削弱了,那些子弟也成长起来了。到那时,只要那四个子弟能有所作为,武氏就必定要崛起。
在他看来,殷清风的确有很多世人难以比肩的想法,但他的弱点同样明显。查人不明、用人不明、做事想当然、政治幼稚等等等等。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只要他与许敬宗联手,永业集团就能被他所掌控。
殷清风千不该万不该相信和重用许敬宗,更不应该让他和许敬宗有见面的机会。当初许敬宗登门拜访后没多久就隐晦的提出了某种建议,这建议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和许敬宗相约,在未来的十年内慢慢的将族人安插到永业集团的各个部门。即使殷清风将来成为帝婿,实际掌控集团的人也不会是殷清风,更不是单云英那个妇人。
他已经将君雅带在身边培养,就等着适当的机会推荐给殷清风。等到他的次女与殷清风成亲,君雅就可以接替他的位置。
到那时,再一脚踢开许敬宗,永业集团在暗中必然要改姓武氏了!到那时,元庆之死带来的耻辱便能得以偿还!
所以,对殷清风极度不满的二兄和元爽必须要离开长安。他们借机回到祖地的任务,就是挑选可用之人再送到长安来。
但事情出现了他不愿看到的变化,殷清风竟然在加盟会之前临时改了主意。不管这是殷清风做的决定还是李世民做的决定,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而许敬宗在会前被殷清风派去送信就是另一个不好的征兆。
从山庄回来,他便急于想知道许敬宗的去向。可是许敬宗这一去便杳无音信。失去了一个消息的来源和盟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担心殷清风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殷清风身边的人真的无法收买。就算是那些被发配到殷清风身边尚且不足一年的官奴也无法收买。没有可靠的消息,他真的无法判断殷清风真实的想法。
他只能先做好加盟会的事情,然后以不变应万变了。
虽然殷清风叫停了削弱世家的计划,但他可以暗中进行啊!反正这一切都可以推到殷清风身上的、反正殷清风最初的计划就是让那些世家加盟进来的。
当初许敬宗和他说起了一些殷清风的设想,或者殷清风没说得太多,或者殷清风想法有些粗糙,但他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启发。只要他有足够的人手,再慢慢布置,或许,他比殷清风做得还好也说不定呢!
加盟会刚结束后的他还是很兴奋的。
这段时间,应国公府用门庭若市来形容真是一点也不过分。长安城里的、关东的客人是一波接着一波,让他一点清闲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那些关东的客人一如他当初接触的一样,傲慢得不知所谓。还好,长安城里勋贵们,尤其是出身关中、代北和江左的勋贵们还能给他一些安慰。那些勋贵即使一家拿不出那么多的加盟金,但一两家联合起来拿下一个州的加盟还是没问题的。
到目前为止,除了关东一系的家族没有表态之外,其他人已经明确表示要加盟进来。这让他既兴奋又失望。没有那些士族的参与,又哪来的机会削弱他们呢?
还好,今天他迎来了几个最重要的客人。
只要说服这些客人,他的计划依然可以完美的进行下去!
巳时末,武士彟等的客人到了:荥阳郑氏的郑元德、清河崔氏的崔声、博陵崔氏的崔征以及赵郡李氏的李守旦。
应国公府的大门外,相互见礼后,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李守素的族兄李守旦笑呵呵的说道:“信翁,李某这次来长安,水泥路佐以四轮马车,出行真是便利啊”
武士彟微笑着拱拱手,“老夫企盼守旦兄日后多到长安来做客才好啊。”
赵郡李氏有六大祖房,李守旦的东祖房只是其中一支而已。
虽然李守旦作为全权代表,但他没必要太重视。就算李守旦今日承诺什么了,回到祖地后也未必获得其他族人的认可。他有时间和心情,不如用来说服两崔好了。
这四个人当中,真正能做主的只有崔声和崔征。
与赵郡李氏不同,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只有一个郡望也只有一个堂号,族长的意志就能代表整个家族。最关键的是,他俩的态度就将决定整个山东士族的进退。
今日到场的荥阳郑氏和赵郡李氏只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但武士彟一直奇怪的是,既然荥阳郑氏和赵郡李氏可以做陪衬,为什么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没有来呢?这两门王氏和荥阳郑氏一样衰落了啊。
客客气气的迎到书房内,武士彟端起茶杯说道:“有客远至,请品尝一下永业集团的新茶。”
武士彟很愿意看到他们喝茶的样子。
加盟会那天,继墙壁上的瓷砖之后,新式茶杯和新式茶叶在会场上再次引起不小的轰动。粗鄙的武将们就不说了,新式茶杯和新式茶叶当场就获得了那些出身世家的人的认可。
他甚至听说,加盟会结束后,某些位置上的茶杯都不见了。
为此,他不得不钦佩殷清风那个什么广告的手段。
等到瓷器和茶叶问世的时候,必然要再次引起哄抢的。
各自小酌少许后,郑元德意犹未尽的说道:“哎终于再次饮到这清香的茶了。”
武士彟亲自给四位客人续上热水,“能得元德兄的认可,某荣幸之至啊。”
郑元德问道:“这新茶可是难得?为何市面上不见有人贩卖?”
武士彟一边留意着崔声和崔征的表情,一边说道:“这制茶的方法,是匠户们最近才想到的,还算不上真正的好茶。想要得到真正的好茶,要等到明年的清明才可以。”
武士彟的话,立刻引起了客人的兴趣,包括一直不动声色的崔征和崔声也做出倾听的样子。
他们不是没试着改进饮茶的方式,但都以失败告终。添加香料少了,茶本身的生味和涩味让人难以入口。添加香料多了,又失去饮茶的本意。现在听说武士彟这里不但能制出他们梦寐以求的新茶,还因时令的原因而没能制出更好的新茶,他们当然有些期待了。
武士彟将殷清风说的雨前茶那一套说了一遍。
四人心里一动。他们让人采集茶叶时只注意采取嫩叶,没想到最嫩的却是谷雨前后的茶尖。有了武士彟的提醒,想必来年他们也有可能制出这等新茶吧
崔征这时说道:“不知信翁明春能否赠送崔某一些雨前茶。”
武士彟就怕他不开口,既然开口了还有求于他,那就好办了。他说道:“能与诸位公诸同好,某三生有幸。待明春,某定遣快马送至诸位府上。”
郑元德说道:“某万分期待。”
其他人也向武士彟拱手示意。
郑元德接着说道:“此次来长安,某观东西两市各建一处帝国银行。某等人好奇,这帝国为何意?”
武士彟心中暗喜。
虽然一直开口说话的是郑元德,但他明显就是马前卒的角色,一切都是代替崔征和崔声问的。既然崔征和崔声想知道,那就好好说说。
他说道:“太子向圣人奏请颁布新式农耕政令的同时,也责令天下各州县严格落实均田令。某以为,只要这两条政令全部得以落实,大唐的国库将无比充盈。等再过十年,重现文景之治也不是难事。
或许等不到十年,哪怕五年,大唐都有能力将突厥驱逐回草原。只要突厥被驱逐,大唐就有更多休养生息的时间。
某私下向圣人问询这“帝国”是何意。圣人说道:有了太子的奏请,大唐未来的目标不但是突厥,也包括西面的诸国。而且,大唐不但要征服那里,更要迁徙百姓过去安居。
等百姓过去安居后,圣人将派遣百官过去治理地方。像莎车、鄯善、车师、焉耆等国将不再存在,朝廷也不会在西域设置都护府,一切都像中原一样成为大唐永久的领土。
对于那些原有的异族,朝廷要将其内迁和同化。只有他们被同化之后,才不再成为大唐的心腹之患。
除了西域,高句丽也要灭亡,以雪百万汉人客死他乡之耻!
等到东、北、西三面的异族覆灭后,朝廷还要将精力放在南蛮身上。从武陵山区到彩云之南、从广州到林邑之南都将成为大唐的疆域。
等到那时,我大唐难道没有资格称为帝国吗?”
客人算是听明白了:地盘大就叫帝国,那前后汉的疆域比秦朝的还大呢,怎么没叫帝国?看来这武士彟说的也不对。
他们来长安这几天,没少受李渊的设宴招待。但除了最初的两次,他们更多时间是称病而留在别院里收听各种消息。
各种消息显示,李唐的气象绝不是杨隋能比的。他们一直担心的二世而亡的忧虑,短期来看是不会出现的。
但,一个长治久安的李唐之下的他们该如何生存呢?
他们之前在洛阳为何敢叫嚣李渊是胡种?不就是笑话有胡人血统的李唐未必能把这江山坐久了吗?不就是认为李唐会像北魏、北齐一样迟早要被取代吗?
他们这些世家为什么能经历各朝动乱而不倒?因为他们明白,不管谁坐那位置,那个位置上的人都需要他们的子弟去治理地方。
但是,随着李唐的统治越久,朝堂上对他们这些家族还会像以前那样被倚重吗?要知道,科举制可是为寒门子打开了一个入仕的通道啊。
杨坚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将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除了诛夷罪退豪强大吏和上层士族之外,在赋税、土地制度、律法和钱币等方面都进行改制。
但这也不可怕,每朝每代之初,都要进行改制。可怕的是教化。
“高祖膺期纂历,平一寰宇,顿天以掩之,贲旌帛以礼之,设好爵以縻之,于是四海九州强学待问之士,靡不毕集焉。
天子乃整万乘,率百僚,遵问道之仪,观释奠之礼。博士罄悬河之辩,侍中竭重席之奥,考正亡逸,研核异同,积滞群疑,涣然冰释。
于是超擢奇秀,厚赏诸儒,京邑达乎四方,皆启黉校。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中州儒雅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
当初文帝能皆启黉校、学者能负笈追师、开设科举,安知天下在李唐的治理下不会出现如此盛况?一旦学者众多、寒门子纷纷求学,他们族内的子弟还有多少优势?
要不是这次因为激愤李渊随意改制钱币,或许他们还各自坐在家中梦想着李唐的覆灭呢。到了长安之后才知道,这江山换了新主,这气象也变得让他们陌生。
李渊已近古稀之年,未来执掌江山的是一个比李渊更懂得治理的李世民。
李世民以武勋而显赫,现在又展示出治国之念,未来的李唐在他的治下,他们该如何选择?
想对抗,没有武力、想抵制,大势不容、想效忠、心有不甘。
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