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马车上,孟姜缠着冥魅给她讲故事,她未能亲眼看见那妖怪,心里着实有些好奇。
“人面,蛇身,站起来足有一层楼那么高,还吐着红红的信子,可吓人了。”添油加醋给她讲着,可冥魅心里却是不怕的。此刻已过了酉时,别说是一条蛇妖,就是再多几条她也对付的了。
孟姜吓得抚了抚心口,“那估摸着肖大人是活不了了。不过我听说李大人将那蛇妖治服了,还取了蛇胆回来,看来这太常寺博士也不是徒有虚名的。”
眯了眯眼儿,冥魅心中不屑,是啊,李淳风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光是那个名字就能驱魔避凶了。想来,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都未与李淳风正式见过面,不知若是他知道自己就是崔钰的先夫人,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到了太极宫,两人各自回了寝殿。灼灼替冥魅梳洗的时候见了那块玉珏,不自觉地“咦”了一声。
她之前从未在首饰盒子里见过这块玉,方才在临江楼只担忧冥魅的安危倒也没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东西。
未等她问出口,冥魅就将那东西夺了过来,转而吩咐道,“好了好了,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来就好。”
灼灼和蓁蓁面面相觑,福了福身便全都退到了门外。
待人都走了,冥魅才摊开手掌,另一块光润的玉佩浮现在空中,与她手里拿的那块刚好凑成一对儿。
这是婚后崔钰送给她的。彼时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生崔钰的气,拧着性子不肯理他,崔钰就如今晚一样,拿着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又亲手给她系在了腰间。
“一对儿的。”指了指自己那一块,男人在她耳边轻吐出一个字,“玉。”
钰。
那是他的名讳。
斜倚在他身上,虽然已经不生气了,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你一个人就占足了金玉满堂,不用我也是一对儿。”
拢了拢她的头发,笑笑道,“没有你,堆金积玉也没意思。”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他闹别扭,可却不是他唯一一次哄着她。只是没想到,两人彼时的真心话一语成谶,最终竟成真了。
冥魅收起自己的那一块玉,握着他的在床上辗转难眠,还未入梦,就觉得浑身滚烫起来,难受得要命。
子时已过,她又成了凡人,折腾了一天身子骨受不住,竟发起烧来。
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口渴的要命,喉咙似都要烧着了,南薰殿内一时间人来人往,冥魅挣扎着睁不开眼睛,心底也不怎么清明,只觉吵得很。
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可怕的夜晚,崔钰提了剑进来,身边站着的是长孙蓉嫣。
“崔钰,崔钰。”
紧紧握着手里那半块玉珏不撒手,任凭灼灼在她床边唤了半天,除了眼角一滴热泪,其余什么回应也没有。
她足足烧了一夜,尚药局派了人来问诊开药,可是那药煎好之后愣是喂不进嘴。
太宗听闻她病得厉害,一下朝就同韦氏赶了过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皱着眉说了一句,“果然是八字不合,才撞见那么一次,就连累字儿遇上了妖怪。她受了惊吓,能不发起高热么?”
众人知道圣上这是在怪尉迟宝琳,个个儿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出声。
忽然听见她嘴里嘀咕一句,太宗愣了下,狐疑地看着灼灼,“公主在说什么?”
不敢贸然开口,灼灼看了看良姑,见对方低着头没有反应,小丫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时火冒三丈,怒斥道,“公主都病成这样了,支支吾吾做什么?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朕让你们陪葬。”
屋里的大小奴仆闻言全都跪下了,灼灼更是带了哭腔,脑袋磕在地上不敢起来,战战兢兢地答着,“崔崔钰。公主在说,崔钰。”
一室哑然。
良久,见太宗不说话,韦氏大着胆子回了一句,“昨日公主受惊,是崔大人将公主带回临江楼的。”
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一口一声崔钰地唤着。
想来是又梦见昨夜那可怖的怪物了吧。
拍了下腿,太宗吩咐道,“去传侍郎大人过来。”
内侍官闻言急急退了出去,而床上的人似是听见了这句话,忽然间就平静下来,不像刚才那样难受着折腾了。
“好好伺候着,有什么事及时来报。”陛下和贵妃一前一后走出南薰殿,庑廊上男人拍了拍韦氏的手,叹口气道,“朕是不是太偏心了,明明是许给长孙家的贤婿。”
“可是她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她说字儿从小不在身边养着,她于心有愧。而朕,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哪怕这孩子变得面目全非,他还是将她捧在了手心里,为的就是弥补心中的愧疚。
韦氏握住陛下的手,柔声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情深意切,对公主自然上心,舐犊情深,人之常情,陛下不必自责。”迟疑了下,女人又说到,“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到底也是长孙家衬不起侍郎大人。”
那话像是说进了太宗心坎里,他望了韦氏一眼,使劲捏了捏女人的手,一路都没再放开。
心中得意,韦贵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这就是汝南公主的好了,没有亲娘依靠,又得父上疼爱,若能将她笼络在身边,何愁以后孟姜和慎儿的前途。
而那逐渐失势的薛国公府,早已是弃子一枚了。
太宗跟前的内侍官去请崔钰的时候,男人还在太极殿的偏殿和同僚议事,来来往往的官员辅一看见来人都楞了一下,还以为是陛下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
待听到对方说是请崔钰去南薰殿的时候,脸上全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似旁人那般轻松,崔钰眉头紧皱着问了一句,“可是公主有什么事么?”
“公主发了一宿高热,尚药局的人开了方子,可那药却怎么都喂不进去。陛下此刻急坏了,特遣了老奴来请大人。”
丝毫不敢耽误,崔钰闻言迈开长腿,随那内侍官赶往汝南公主的寝宫。
只是他们二人才一走,整个偏殿都炸开了锅,这公主生病喝不下去药,叫崔钰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