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里的血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漆黑瞳仁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紧接着,那抹妖异的红急速绽放开来,花瓣细长卷曲,犹如黄泉彼岸拖人永坠深渊的魔爪,带着霸道的力量占领了冥魅的眼眸。
魍魉的心急速跳着,他现在完全不担心猰貐,也不担心府君。
他现在最害怕的,是大战之后,该如何封印面前这成魔的女子。
肩上的伤迅速痊愈,女子手握鸿鸣刀复又站起来,只是这一次,她脸上妖媚诡异的笑让猰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面前人左眼的眼瞳里,分明开出了一朵彼岸花。
那看似柔弱又美艳的生物,实则凶残霸道,带着诅咒的力量生长在黄泉之畔,引诱过往的亡灵永坠无间地狱,怨念的反噬滋养着它们,开出一片又一片血色的花。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度朔山的风透过破碎的结界入口,吹起冥魅的长发,女子一笑生花,声音却分外凉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猰貐,你果真是蠢的,难怪你父亲要将你流放于此,永世不再相见。”
被她言语激怒的巨兽怒吼一声,朝着她急速奔来。只是这一次,冥魅不再严阵以待,气定神闲地仿佛是要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灵力汇聚在鸿鸣刀的刀锋上,女子双手紧握刀柄向着猰貐砍去,方才还棋逢对手的两人,力量忽然变得悬殊了起来。冥魅手中的刀愈发削铁如泥,一刀狠狠砍在猰貐的脖颈,鲜血一下子溅得她满脸都是。
垂死地巨兽一脚踹在冥魅身上,即便是强弩之末,可那力道还是不容小觑。
女子生生受了它这一下,口腔里即刻充满了甜腥的血气,咬紧牙关,冥魅一鼓作气,最终还是将猰貐的头切了下来。
“轰”的一声,恶兽倒地而亡,死得透透的。
而冥魅也支持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帝姬!”顾不得身旁那个能救府君性命的少女,魍魉跑过去将晕倒在地的女子扶起来。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冥魅握着男人的手吩咐道,“送她回府,送我去崔钰。”
直到一行人驾着马车离去,灵狐谷的人才从一片慌乱中醒过神来。墨老爷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与阿虞的孩子,最终竟是一个也没能保住。
墨念早夭,墨璃生别。
说什么情深不寿,不过都是造化弄人罢了。
泰山府的戾气那么重,也不知阿璃那瘦弱的身体受得住受不住。叹了口气,墨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或许真的能如那人所言,但愿她在泰山府扬眉吐气,好过如今这般看人脸色活着。
墨夫人在一旁搂着四女儿又哭了一场,只不过这眼泪里可没有什么离愁别绪,纯粹是喜极而泣。她今日总算知道何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虽然受了点儿罪,但一想到那位先夫人最疼爱的小女儿就这样被带去了地府,她简直高兴地做梦都要笑出来了。
看了一眼丈夫那怅然若失的表情,忍不住推了一把道,“老爷可是舍不得阿璃么?”还是舍不得他心里那个红颜薄命的发妻呢?
可无论是谁,反正这些他的明月光,她的肉中刺,即日起彻底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儿,墨夫人的声音又软下来几分,“老爷不必挂怀,大不了过几日我派人去泰山府瞧瞧就是了。”
睨了她一眼,正想说泰山府岂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可旋即,墨老爷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对方不过是跟他客套客套罢了,他又何必为了点小事和她撕破了脸呢。反正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星辰,”招呼着那位青衣的少女,妇人堆着笑道,“去将你二姐叫回来,今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一手挽着丈夫,一手拉着女儿,墨家人一家其乐融融的,仿佛刚刚送走的并不是什么五姑娘,而是瘟神一样。
墨星辰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犯起愁来。墨骄阳、墨皎月两姐妹是夫人的心头肉,以前有先夫人生的五姑娘在府里,就好像一个人肉盾牌似的,什么大错小错都可以按在她身上。
可是如今墨璃走了,府中徒留日月星辰,自己成了最末的那一个,少不了要代替阿璃成为众矢之的了。
一想到前路惨淡,小姑娘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出了度朔山便是冥府,魍魉将墨璃交给孟婆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冥魅去了凡界。
好在猰貐垂死挣扎了那一下,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她带回来。
日落黄昏,崔府的门庭掩映在夕阳余晖之下,透出一股静谧闲适的味道。此时的人间已是腊月,嘉志和一众仆从正在门外扫雪,却忽然看见入门的影壁上闪过一道影子。
待少年再次回头仔细张望的时候,刻着海棠富贵的墙上却什么都没有了。
刚刚从礼部回来的男人前脚刚踏进房里,后脚便见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黑衣银发的男子好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对着他道,“快,把门关上。”
崔钰看见魍魉怀里昏迷着的女子,瞬间明白了对方如此慌乱的原因。
“怎么了?”冥魅离开的这段时日,他日日都去南薰殿,一来是为了等她,二来也是想掩人耳目,万一宫里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也可以及时解决。
可自中元节过后至今已有近半年,对方却一直杳无音讯。
殿里的人一日比一日担忧,除了崔钰还能沉得住气,其余人几乎都要被这漫长的等待磨得崩溃了。
好在今日,她终于回来了。
魍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皱着眉问到,“她昏倒前要我一定带她来找你,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封印那道禁术么?”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女子倏地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上绽放着殷红的彼岸花。
冥魅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抹妖异的笑爬上唇角,软若无骨的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凑上前去好似要亲吻自己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