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对崔钰的这个说法不敢苟同,她才不愿和梦魔被划为一类,哪怕魑魅魍魉在世人眼中皆为妖魔鬼怪,可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中的差别也大着呢。
“你方才也说了,他于人睡梦中挑起人心底恶念,我是在人清醒时撩拨脑中欲望,单是这一点我们就不一样。没有人没有恶念恐惧,但大部分时候只要无人挑唆,这些念头都不会酿成恶果。而对于那些即使在清醒状态下依旧无法放下的欲望,就算没有我,世人也不会放弃的。”
她相信神界的法度不会那么有失公允,灵术武器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使用者才有善恶的区别。所以哪怕她和魍魉与生而来的术法并不是那么好听,但却不会影响他们的人品。
不然的话,恐怕都不用帝俊出手,身为疫神的魍魉早就被人拉下神坛了。
但梦魔不同,梦魔是唯恐天下不乱。
“是,如你所说,梦魔是乘人之危,你则是看着他们自作自受,你们确实不同。可是魅儿,你们的术法互为表里,你就是梦魔在现实世界的投影,恶念若是在清醒时也不能淡忘,便渐渐成了欲望,而欲望若是连睡梦时也不可放下,就变成了心底的魔障。”
“你可想过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原因是什么?”
冥魅似是被他的问题问住了,又或是她根本就不愿面对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所以迟迟没有出声。
“天界的规矩确实没有那么不公平,但也只是在大的方面,除去那些大是大非,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无可挑剔。”
“比如神凡不得相恋这一点,我觉得就很不公平。而帝俊抢了魍魉的位子,也被天界的老臣以为了四海的安宁为由而默许了。”
崔钰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他知道冥魅已经反应过来了,索性耐着性子等她自己开口,并不着急。
良久,像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女子叹了口气,缴械投降了,“他怕孤独,怕众人皆醒,唯独留他在梦中。就像是我,怕妥协于泰山府的婚约,怕成为世人中的另类,哪怕天界众神对此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依然如芒刺在背,无法释怀。”
“因为牺牲的是我,而不是他们。牺牲了魍魉,换来了安定,牺牲了梦魔,换来了无忧,牺牲我的终身,换回泰山府子嗣绵延,不被他人取代。”
“凭什么世人皆醉,唯留我独醒?”
最后这句话,既是冥魅说的,也是梦魔问的。
男人此刻周身已被白蝶围绕,似是置身于茫茫白雪之间,与周遭的黑暗对比鲜明。他眼底的寒光熠熠,似是用尽力气要将敌手击溃,可不知是被激怒后灵力消耗过快,导致他无法凝聚元神,还是被人说中了弱点,无心恋战。总之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只昙花一现的功夫,周围又是漆黑一片了。
“从没想过,我竟会输给一个书生。”良久,虚空中传来一声自嘲地叹息声,之后,梦魔维持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忽明忽暗地闪现在不远处。
“可是魍魉,哪怕你知道了我的弱点,却还是没有办法将孟姜带走,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语气又变得如开始一般玩世不恭,梦魔桀桀地笑着,像是在看着自己布下的棋局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神色十分得意,只是因着灵力不足,元神虚弱,那张脸显得极为扭曲。
“冥彻刚才不是都说了么,我的元神在度朔山,留在孟姜梦里的我只是一个影子,那么,你的所有攻击最终都落在了哪里呢?”
“好好想一想吧,魍魉,千万别怪我,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言尽于此,梦魔彻底消失在了孟姜的神识里。
“糟了,我们上当了!”魍魉这才意识到,对方请君入瓮,要杀的不是冥彻,而是自己。
“所以,他方才那样猫捉老鼠似的戏弄我,不过是为了拆散你和这个凡人女子做铺垫罢了。”冥彻也反应过来,面色惨白地挣扎着站起来,“你和他对峙了这么久,那些攻击尽数落在了这具肉体凡胎身上,魍魉,你是疫神,寻常人根本受不了那些灵术,孟姜必死无疑。”
“不!不会的!”白衣银发的男子近乎崩溃,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梦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还要夺了姜儿的命去。
“他方才说受人之托,你可知是谁?哪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请的动他,若是有这般能耐,想杀孟姜岂不是易如反掌,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你做什么!”
完全没有理会冥彻的分析,此刻的魍魉只想将孟姜救回来,男人将所有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女子的身体,整个人迅速老去,眼窝凹陷,皱纹横生,白发失去光泽犹如枯草一般,而身体也佝偻起来。
“你疯了么?为了一个凡人?”似是想起了那日在梦境之中,冥魅也如眼前的魍魉一般,一点一点耗尽生命。
饶是如此,魍魉依旧义无反顾,哪怕他们二人真的无法在一起,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孟姜死在自己面前,何况她受了这么大的创伤,估计不单是丧命那么简单,很有可能自此魂飞魄散,再入不了轮回了。
冥彻实在看不过眼,本想阻止,却被魍魉厉声喝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既然你说我不欠泰山府什么,那泰山府也不欠我的。”
方才和梦魔对峙的时候,他拼尽全力要致对方于死地,差不多用上了毕生灵力,为的就是把孟姜救回来,却没想到竟被人算计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渐渐的,魍魉开始支撑不住,神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一轮巨大的明月,而不远处紫衣的小姑娘正朝着那轮圆月跑去。
手中的娃娃触感柔软,有着和她一样的眉眼,还有笑容。
“送给你,我把我自己送给你。”耳边响起孟姜的声音,男人努力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说些什么。
“姜儿”动了动嘴唇,终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