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再回到承欢殿的时候,孟姜和韦氏的对话刚好告一段落。
那几句相同的叮咛嘱咐已经说了许多遍,因此很好掐算时间。她理解为人母亲总是操心多些,何况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贵妃自然喜忧参半。
而且,也格外敏感。
所以她只需要稍稍撩拨几句,便能将韦氏的怒意燃起。
“姐姐,你怎么了?”孟姜见她进来时眼圈儿泛红,赶忙问了一句。
韦氏闻言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双好看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失魂落魄的,让人看着怪心疼的。
“没什么,叫风迷了眼睛而已。”强颜欢笑,可她越是这样含糊其辞,对方便越是疑心。
孟姜太了解她,什么样的事情能难倒一个神女,若不是真的难过又怎么会轻易落泪,“胡说,你瞧你的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家夫人方才在花园遇上了昭昭容娘娘。”一旁的珃儿小声说着,冥魅这次入宫没有带着蓁蓁和灼灼,而是这个忠心耿耿又胆小乖巧的姑娘。
恰恰是因为珃儿面生,怯怯得不似蓁蓁那般伶牙俐齿,又不像灼灼脾气火爆,反而更容易令人信服。
“徐惠?”皱了皱眉,韦氏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所以事情还没弄明白,心里就已经偏心冥魅了,“她说了什么?”
看了冥魅一眼,珃儿再次开口,声音却比之前还小,“她说我们家夫人生不出孩子”
“啪”,韦氏将茶盏重重摔在桌子上,徐惠在宫里处处抢尖儿拔上,之前连孟姜的终身大事也要插手,若不是自己还算明白,没被她三两句话哄骗了,那姜儿如今怎么可能这样幸福。
结果现在又挤兑别人没有孩子,汝南公主与她无冤无仇,将心比心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懂。
“她还好意思说,她自己不是一样生不出!”
孟姜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已经哭出来的冥魅,示意她火气小一点。
“字儿,你别伤心,本宫一会儿把给姜儿准备的那些补品备一份一模一样不,加倍给你带回去,咱们好好调理,你和崔大人年纪尚轻,怎么会没有孩子。”
“让娘娘挂心了,其实徐昭容说的也没错,我身体不好,再怎么补都无济于事的。”擦了擦眼泪,冥魅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我现在只盼着姜儿这一胎好好的,以后常来和我作伴就好了。”
多么窝心,让人不忍拒绝的同时,就更反感徐惠。
冥魅和孟姜走出瑶花阁的时候心情大好,团扇轻摇,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姐姐不是生徐昭容的气么,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事儿了?”抚着肚子,孟姜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说我生不出孩子,我的命她管不了,她的命可是牢牢攥在我手里,何况”转过头捏了捏她的鼻子,冥魅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拐弯抹角地找贵妃娘娘告了她一状,你觉得她最近舒坦得了么?”
“我就知道,你那小性子,怎么会受人委屈。”抿着嘴笑得无奈,跟她比,孟姜倒像是长姐。
“果然是要当娘的人了,说起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姐姐不想给崔大人生个孩子么,你对我肚子里的这个都这么好,对自己的孩子怕是会宠上天吧。”挽着她的手,凑过去小声问,“我看你刚才也不全是装的,不然不会连我都糊弄了。”
“你怎么和徐惠一样,专戳人心窝子,我们有过孩子的,只是胎死腹中,之后便再没有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孟姜却听得胆战心惊。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过了许久才又开口,“我母妃说的对,你们都年轻,找个好大夫调理调理就是了,你若是怕宫里的不方便,我从外面帮你找一个。”
“好,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些日子吧。”若说大夫,最好的便是孟婆了,可她现在不能回去。万一让哥哥知道,那还得了?
两人各自回了府,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只是徐惠那边被冥魅气了个半死,回到宫中便开始摔摔打打。
“贱人!不过就是个妖女,她怎么敢!”
“小姐,你消消气,咱们还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呢。若万一万一误会了,那可是要被陛下厌弃的。”灵妡一如既往地宽慰着,又是斟茶又是拍背,只希望她快些消停。
“阴家人做事怎么这么慢,这都几天了还没查出什么来么?”
“其实也没几日”灵妡看了她一眼,马上就低下了头。徐惠的拳头攥得死死的,连指节都有些发白,若是叫她查出来汝南公主不是凡人,必将对方碎尸万段。
“对了,那日她在大殿上不是驯服了那头狮子么?你去将那个昆仑奴找我,本宫倒要问问他,这凶兽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降住。”冷笑了一下,若不是有妖术,她大抵早被生吞活剥了吧。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健壮的男人被几个内侍官狠狠按在地上,屈辱之感比在斗兽场时更甚。
他从没想过生活在这深宫之中的人比那些猛兽还要恐怖百倍,勾心斗角的谋算就像是尖牙利爪,可却杀人于无形,叫人防不胜防。
穿着华贵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惠脸上的轻蔑十分刺眼,叫人从心底厌烦。
“听说你近日常常给武才人表演,怎么,她已经寂寞到只能拿这些畜生解闷了么?”
挣扎着抬起头,却又被旁人又脚踩了下去,内侍官的嗓音尖锐,甚至还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你也配与昭容娘娘直视么?”
摆了摆手,徐惠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你不要怕,我来只是想问你,那日在大殿之中你驯养的狮子突然发狂,连你都无能为力,怎么却被汝南公主一个病弱女子治服了呢?”
“昭容娘娘问话,你最好老实回答。”
心里咯噔一下,被踩在地下的男子忽然不挣扎了,那是他最怕想起的一段记忆,虽然不过片刻的功夫,却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见他脸上显露出畏惧的神色,徐惠上前一步推开那名内侍官道,“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吞了吞喉咙,似是不堪重压,犹豫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开口。
“我看见她的左眼,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