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牧羊犬，足够控制整个羊群。

并不单单因为牧羊犬和羊群的实力差距，更重要的是，牧羊犬拥有组织和纪律。他们联合起来，垄断规则，产生权力。

而羊群，即便联合起来的力量强于牧羊犬，却始终散漫而沉默地充当着愚钝的大多数。

即便略有反抗，也很快如水消失在水中。

“那个小孩儿，”林城子伸指，颀长的指尖落到监控屏幕中少年人雕塑般的身形上，“控制着全部‘秩序维持者’的组织。”

“他们四个人，这少年和那小男孩本就是熟人，另一人被救下心向二人，最后一个青年又被灵丝控制。利益相关的四人，就成了一股力，拥有了碾压任意单个应征者的绝对实力。”

“而其他的应征者，既没有单独应战的能力，又不会信任周围陌生的应征者，贸然组团。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明哲保身、让这四人出风头才是上上策。”

“可是，”大启明官迟疑地看向林城子，语气中带着惶恐的恭敬，“他们破坏了天衢的选拔规则吧？”

天衢本就是成王败寇的养蛊局，让姬菱四人这么一插手，哪里还能达到选拔的目的？

可听林城子这一席话，不仅不怒，反而对这少年人的举动颇为赞赏？

男人喉间溢出一阵略显沙哑的笑声：“你没听那小子说？强者为王，他就是绝对强者，自然可以制定规则，执行他的‘暴力正义’。”

“怎么，大启明难道要破坏天衢的规则，插手选拔事务么？”

最后一句，男人语气不善地眯起眼，眼神凉凉划拉过大启明身上。大启明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四肢百骇渡过，低头颤抖着声音：“在下不敢！”

林城子起身。银色甲胄下黑色里袍滑落，露出软皮制的鸦青高椅。监控屏幕之上，头犬已经带领着牧羊犬们控制了整个羊群，而天衢也正在迎来第二次抬升。从夜御岛之上朝下望去，已经隐隐能看天错综复杂的天衢。

男人垂眼，望着眼前微微瑟缩的大启明。低头的动作让大启明露出脆弱的脖颈，从衣袍之中毫无防备地出露。林城子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怕什么。牧羊犬再凶狠，也别忘了他们背后还有牧羊人。”

“你怕什么。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夜御现在所做的么？”

层层云雾之下，姬菱闲闲坐在天衢之上，单脚盘起。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的竞争者，姬菱有些好笑道，“维持秩序，镇压暴力，就当提前预习夜御任务了嘛。”

暴力正义，维护秩序。不过一个天衢掌控应征者，一个在夜御岛俯瞰整个寂城。

竞争者仍有些忧心忡忡：“可是，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姬菱侧头，保持着铺展在整个天衢的精神力。确定了没有异动，这才朝竞争者一挑眉道：“算什么？算牧羊犬吧。”

“夜御那群人，对我们可求之不得，总觉得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牧羊人。天衢之上，我们的牧羊人当然是他们。可他们的牧羊人，又是谁呢？”

竞争者听着姬菱的感慨，似懂非懂的神情挂在脸上，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人有着意味深长的味道。他挠挠头，最终朝姬菱和乙一个憨笑：

“总之，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叫谷雨，二位怎么称呼？”

姬菱和乙对视了一眼。乙率先爽朗道：“我叫姬乙。”

“姬菱。”姬菱紧随其后，接着抛出问题，“你叫谷雨？碳基界二十四节气里的谷雨？”

虽然她已经听乙介绍过，随着碳基界和鸿灵界重合“回归日”将近，碳基界的文化已经在鸿灵界有所传播。

可竟然会在异界他乡听见二十四节气这样的名字，难道碳基文化已经在鸿灵界普及到这种地步了？

谷雨先是一愣，接着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兴奋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二十四节气？我、我还以为这边没有人知道这些——我是归子，新归子。”

“我本来是个碳基人，所以名字也是碳基界的。一般来说，碳基人没有吸收精神质的器官，但总有例外。有的碳基人——比如我，还有碳基界那些‘阴阳眼’‘法师’‘占卜师’一类人物——会被地球上游离的稀薄精神质附着，从而拥有了鸿灵的能力。”

“随着融合日将近，许多鸿灵前辈们都转生到了碳基界。他们被称为‘旧归子’，为两界融合打通道路。我就是在机缘巧合下，见到了在碳基界的旧归子前辈们，他们教我通过在碳基界的‘神隙’，回鸿灵界，吸收更纯粹的精神质，提升能力。”

“我在鸿灵界呆了两三年了，好好修炼了一把。自以为能力到位了，这才敢只身一人到寂城来闯荡。”说到这里，谷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没想到，天衢高手如云……”

如果不是姬菱二人出手相助，他早就尸骨无存了。

姬菱单手支颐，忽地发问：“两三年？你在碳基界的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谷雨闻言有些懵懂，但仍然如实道：“啊，您不知道么？鸿灵界和碳基界的引力磁场不同，时间流逝速度也是不一样的，基本上鸿灵三日才相当于碳基一日。不过随着融合日将近，两地的时间已经越发接近了。当鸿灵界和碳基界完全融合的时候，时间也会完全一样了。”

“我刚来的时候，鸿灵一周等于碳基一天，算来也没有过太久。”谷雨补充道，“再说了，我已经给我父母说过鸿灵界的事儿了。他们一开始很担心，但在亲眼看见过我的能力后，也支持我的决定了。”

“现在他们正在努力屯黄金。融合日之后，估计得迎来一段时间的无秩序……纸币什么的，都不顶用了。”

分明也才从海底隧道掉入寂城不久，姬菱听着谷雨谈论碳基界，竟忽觉恍若隔世。一时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倒是一旁的阴翳青年不满三人将他排挤在外，急吼吼地插进话头，冷哼道：“碳基人？那种不能够吸收精神质、文明水平又极度低下的生物，留着他们有什么用？要我说，不如把他们全部驱逐掉，我们鸿灵独占地球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