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酷刑的宁嬷嬷宁金花被冲洗掉身上血污,换下血衣,梳顺发髻,由两个太监架着拖来了议政殿。
她整个人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目之所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刚换上的灰衫,便从里印出了血痕。
杜武微侧身,对向顾露晚,颔首道,“宁氏已招供,是她当年见鲁二郎倾心顾四娘,便买通顾四娘身边的碧珠,帮其伪造信件,假冒顾四娘与鲁二郎往来。
后鲁二郎约顾四娘私奔,她眼见时机成熟,在鲁二郎潜入安北王府之际,将鲁二郎毒杀,再伙同碧珠,与其相好沈兴及另一人魏江,处理了鲁二郎尸体。
至于这个中原由,是因为她不止是金花案的真凶,还是胭脂案的漏网之鱼。”
胭脂案?
顾露晚一时都忘了怎么呼吸。
胭脂案亦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案,不过这案子牵扯的更大。
若非怕动摇国本,那次勋贵世家只怕会全部倾覆。
起因是前朝公主胭脂,组建了一个叫胭脂的组织,培养了一群色艺双绝的美人渗入到勋贵、官员后宅,替她窃取情报,甚至还策反了当时金吾卫的大将军。
这也是造成都城现在分金吾卫、巡防营两军巡防的原因。
跪趴在地上的宁金花发出狰狞的笑声,“你们以为你们这点酷刑算什么,你们知道我是如何成为胭脂的吗?我恨,恨你们。”
宁金花挪头,恶狠狠看向顾露晚,“如果没有那个罔顾妻儿性命的老匹夫,如果没有你顾家漠然的袖手旁观,大历不会亡国。
我也就不会被胭脂那疯妇选为胭脂,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成为她取悦男人的工具,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顾露晚垂眸看着只能跪趴在地上,压根直不起腰,奄奄一息,一脸漠然的宁金花,不寒而栗。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华宁夫人沈氏的可怖,意识到她的对手,是一群比蛇蝎还要恶毒,比狐狸还要狡诈之徒。
她明明已将沈氏逼到悬崖,但沈氏却早在悬崖固定了一条绳索,并非只有跳下去一条路。
宁金花,胭脂,憎恶鲁国公、北境军的理由有了,能设计这样一场阴谋的实力也有了。
多么无懈可击啊!
顾露晚寒凉的目光,从萧风浅、杜武,一直看到萧风奕,“陛下信她之言?”
萧风奕沉默几瞬,“朕知这个结果,皇后很难接受,但杜武已然查证,她确是犯下金花案的真凶,亦曾是一名胭脂。”
金花案的案卷就在刑部封存,调出来核对细节并不难。
而胭脂案所载,每个胭脂后腰,都会刺上一朵妖艳的红蓝花,以及独属于她们的隐藏编号。
宁金花虽早已烫掉了后腰那层皮,但如果不是胭脂,她不可能画出红蓝花的纹身,亦不可能说出胭脂组织编号的来意。
至于宁金花只所以成为漏网之鱼,是因每一位胭脂都是百里存一。
她只在成为胭脂时被刺上红蓝花,当她作为她那一批的幸存者,要刺下属于她七五的编号时,胭脂已有档,被记录在案的七十四位胭脂已被全数清剿。
但那怕烫掉胎记,她还是只敢躲躲藏藏,生怕被朝廷发现。
然后在她流亡途中,不幸被江南一富商所霸,成为了他笼络人心的玩物。
终不过是在乱世浮沉的可怜女子。
顾露晚有万句话堵在胸口,但她说不出口,萧风奕像看出了她的纠结,解释了一半。
“杜武已请宫女验过了华宁夫人,夫人身上并无刺青,亦无疤痕。”
说着,萧风奕将摆在他龙案上的一份奏折,递了出来。
杜武本要上前,顾露晚抢先一步自己起身,走过去接了过来。
奏折所载,是杜武所写的详细案档,里面记录了包括如何将鲁天赐染血玉佩留给家奴,如何逼着家奴回来禹都。
以及为何换人替代鲁天赐的尸骨,是因当夜他们将鲁天赐装进箱子,带到玉康坊,想第二日找棺材拉出城。
不想鲁天赐还留了一口气,看守不严的他们让鲁天赐跑了,等找回竟发现人自剁了脚趾。
为免横生枝节,也正好魏江表侄符合鲁天赐的形貌特征,于是他们便杀了人来代替。
接着不久后,一日沈兴约魏江吃酒,趁机喝醉将其推下了河。
自那后,沈兴便开始梦魇缠身,精神越发恍惚,尤其最后无意发现他新宅属魏江那被害死的表侄,被彻底吓垮。
其中还记载了宁金花作为一个色艺双绝的胭脂,为何不再绝色,原是因宁金花遇到过一个能变换人样貌的郎中。
便是有这个郎中的帮助,让她与沈兴潜逃多年,没被抓捕。
顾露晚合上奏折,心中疑虑消了大半,但并未尽消。
她看着宁金花,虽觉其可恶,亦绝其可怜,但可怜并不代表就有了为恶的借口。
“你还没说,你明明去掉了刺青,为何要逃亡,一个疤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顾露晚在萧风浅、萧风奕和杜武三人讶异的目光下,走近宁金花,然后半蹲在了她面前,抓起了她的手。
宁金花看着顾露晚咬牙皱眉,素白手背慢慢爆起青筋,痛得她尖叫起来。
顾露晚摇头失笑,或站或坐的三人都不知她怎么了,只听她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问,“是这样痛,还是这样更痛。”
宁金花愕然,然她动弹不得,并不能将顾露晚怎么样,骂道,“疯子,我早该毒死你,你怎么不死。”
“是啊!本宫怎么还活着?”
顾露晚站了起来,“人不过将你当作玩物,你就能灭人满门,你这么痛恨北境军,进安北王府……
不,现在该说靖宁侯府了,你在那宅子里待了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宁金花咬牙道,“我自要将你们全杀死,都杀死,不过没有时机罢了。”
顾露晚失笑,抬手抓住另一手腕,就如方才抓住宁金花一样,缓缓用劲。
唯一的不同,便是她眉眼始终带着笑,毫无半分痛感。
“你不回答没有关系,本宫替你回答,适才便是如此,半分力未抓在你手上,你叫那么凄惨,是你本来的伤疼,还是觉得本宫弄疼你了。”
说完,顾露晚摇头从萧风浅看向杜武,“你们审她几日,没发现她不知道疼吗?”
萧风浅压制住心底的讶异,面上一副他本就什么都不懂的无辜模样。
杜武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他没想到自己竟有被皇后指正的一天。
不等二人反应,顾露晚转向萧风奕,屈膝一礼,“陛下,臣妾累了,就不打扰这二人问案了。”
萧风奕亦处在震惊之中,颔首允了,看着顾露晚利落转身,走向东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