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性的进攻结束后,刘备与众人商议攻城之难易,众人都以为敌军固防已久,恐难轻易破围,因此都说只能另想他策,但到底以何策应之,众人都莫衷一是。
说到汉军不能速克的缘故, 其实众人都明白。主要还是敌军先发制人,在大军抵达前就先抢占了鸿沟,汉军欲要破敌,就势必先要渡过鸿沟。
当年项羽于彭城破高祖五十六万大军,携全胜之势进军河南,自以为天下就此平定, 却被阻挡在鸿沟之前,顿足两年不能突破, 可见鸿沟之险。而如今更苍军约为汉军三倍左右, 欲要破防则就更难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一年的战事即将以无果而结束的时候。还是偏将军段煨出来建议,他在凉州久经战事,这种情形已遇得多了,他说道:“大将军莫急,秋日已至,正是养马肥膘的好时日,我们已经在此等待半载,又何惧再等两月?
等到十月时,冬日降下冰雪,到时候大河与鸿沟封冻,我军以万余大马精骑,可自河冰踏蹄而过,猛攻其围。而贼军寒衣单薄,手足卧僵不能举止,又如何当之?鸿沟一破,擒获伪帝, 破灭伪朝, 皆如反手耳。”
刘备闻言,赞叹段煨说:“庭坚常对我说,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忠明此谋,深通天时地利,可以说是名将了。”
于是下令将军中战马集中一处,尽由段煨负责喂马练兵,准备此后的战事。只是这时,曹操又提出异议,他说:“这一年来,我在兖州吃尽了蛾贼的苦头,深知其作战非甚骁勇,但用计极为狡诈,段将军策略固然有理,但若冬日之时,敌军派人沿水凿冰,我军又当如何处置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一旁的荀攸却回说说:“这并非难事, 只要能调贼军重兵于他处, 无人有暇来凿冰便是了。”
张飞闻言大奇,问道:“我军既然冲不破鸿沟,又如何分兵调贼呢?莫非让陈王殿下入兖,未免太冒险了吧!”
荀攸笑道:“倒不是如此,而是明公此前让关将军从大河泛舟入兖,恐怕心里也已有了腹案吧。”
众人将目光投向刘备,刘备握剑颔首,笑说:“就知道瞒不过公达,倒不是我有腹案,这都是元直的设计啊。”
徐庶此时尚在成皋,不在此处,刘备仍当众归功于他,详细解释说:“元直早先与我有商议,说敌军声势虽然浩大,却似无善水军之士,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众人都恍然大悟,想道:原来于月初时,关将军从大河往来,看似是为了解救夏侯惇、曹仁二位将军,但更重要的是看待更苍水军的虚实啊!
关羽作为水军的主将,评价敌军说:“我月乘舟东下,敌水军船只匪大,驾驶难称精熟,只能说堪用漕运而已。”
曹操继而大喜道:“既如此,何不泛舟侧击,绕袭敌后呢?操身为兖州牧,愿为大军前驱!”
刘备却摆手说:“方才忠明已经言及对策,已经不必如此冒险。军中现在所需的,是有人能于敌军之后修建大营,以调集敌军重兵,而后固守至冬日,孟德你军中没有操舟的经验,我觉得此举还是当由德明担任。”
他所言之德明,正是原长沙太守、现任安东将军张羡。张羡毕竟久任荆州,手下常在云梦泽操练水军,多是精熟水战之士,张羡平日还常为手下不熟马战而忧虑,此时听闻刘备安排,大是松了一口气,起身应诺说:“既是大将军所命,在下自无不从。”
计议既定,接下来的便是准备了。徐庶此时在成皋驻留,便是为了负责再造船只,半月下来,他建好二百四十五艘艨艟,每艘可容纳七十人,船舷与船板皆以牛皮包裹,在船头又开一大孔,装有用来撞破敌军的铁桩头,张羡见状非常满意,率部下熟悉了两日后,于八月十四乘船从河桥启程。
恰好在此时,苍又下了一场潇潇秋雨,两岸的黄叶被雨滴纷纷打落,浊流因而变得更加浑浊,大河里尽是黄澄澄的,但岸边送行的众人却非常高兴,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秋潮期来了,这正是乘船东进的最好时机。
临行前,刘备握住张羡的手道:“十万将士成败与否,便尽在君之手中了。”说罢,他又对船的荆人们说道:“诸君只要能坚守至大河封冻,无论斩级与否,皆可授爵两级!”全军士气大振,俱向刘备表坚守之意,张羡也非常感动,对刘备承诺说:“此事若败,大将军但见我头而已。”
于是船队起锚东下,顺着秋潮直流向东,不过半日便连下三百里。路过更苍驻扎的卷县时,更苍军经过月战事,心中已有了准备,纷纷朝艨艟射挂有松明的火箭,但在秋雨之下,皆未能射穿牛皮,自然也无法点燃艨艟。而艨艟的汉军回以箭矢,如落叶般打向南岸,留下好些尸体,甚至还俘获了三艘运有粮食的小船。
自此,无人再在岸边拦截。张羡得以在当夜直抵濮阳城北。按原计划,他们本打算在濮阳城东十里处扎营,但再往东一里,张羡才发现更苍军在此处设有三道铁索,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可若是在此顿足过久,敌军兵力前来合围,驻营一事也就不可成了。
张羡当机立断,选择调转船头,返回白马城北二十里处,背靠大河,下船修建营垒。此时已是卯时,张羡知道时间紧迫,于是先让一部分人岸,在河岸处修建几座容纳千人的小营,营成之后,他再打算在营垒周遭挖掘壕沟,然后从大河处引水入壕沟,以保证有初步防御。
过了两个时辰,南方果然出现了更苍军兵士的身影。他们与那些在前线的普通士卒不同,竟身骑褐色的马匹,也穿着厚实的皮甲,手中的长矟在秋雨里也仍然闪烁着寒芒,显然是更苍军的精兵。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些人背绑着一杆黄土色的云纹小旗,在风雨里宛如在空中滚动的山石。
这些人大约有千余人,是由更苍司徒管承亲随所组成的精兵,以其背有黄旗闻名,被更苍军内部称之为“马旗军”,由其部将吴巨骑率领。在东缗解围之后,他们移兵白马,准备在此休整之后再至原阳换防,此时遇到汉军来袭,他们主动请缨,势要将汉军的营垒尽数摧毁。
张羡看到他们到来,又眼见自己尚未有一座营垒修好,心中非常焦急,便把手底下的军官都叫过来,问他们说:“我在长沙时平贼寇,平的都是些山贼蛮夷,若有百匹马都算是了不起了,可今日遇到的贼人非比寻常,竟有千骑冲阵。若说水战步战,我其实都无所畏惧,但在平地应对这些骑士,我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我愿求助于诸位,谁有能阻挡他们的?我愿在大将军前为其表功!”
他帐下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说话。这也难怪,张羡不善骑战,莫非他们便擅长吗?
正当张羡失望的时候,忽有一壮年男子前说:“这不算难事,我平时练兵时,便时常设想如何在江北对敌,制骑之道,我也小有所得。府君若不嫌弃,便让我前去应敌罢!”
张羡闻言大喜,对这男子感谢道:“不意今日有汉升这等壮士!好!我把我最精锐的九百甲士派给你,你看可否?”
“九百太多,府君只需给我六百甲士,八百强弩,我便敢言必胜!”
“好!好!汉升真猛士也!”
他说的汉升,乃是刘表赠与的军官之一,名作黄忠,是南阳人,被刘备派遣到张羡军中。张羡本与刘表不和,无意重用黄忠,但此时要紧时刻,也顾不得许多,匆匆点齐六百甲士交予黄忠,看他如何对敌。
此时马旗军已从营垒缺口处杀了进来,一些汉军试图对敌刺杀,但比不马旗军的快马,几个冲杀便将营垒中的汉军冲得七零八落,难以组织有效的反抗,一些汉军准备往河岸逃,但没跑出几人,出口也被堵,被更苍军驱赶至墙边刺死。
其首领吴巨骑正杀得兴起,忽而听到部下说,北面有人冲过来。他北望过去,这才发现有数百明晃晃的甲士踏步迈了过来,他们手持大木楯,走得很慢,以至于似乎是在蠕动,但他们的目标很明显,正是想将他们骑军中断。
吴巨骑见状大为不屑,对属下说:“我看敌军是昏了头了。”,随后又兴奋起来:“这都是些甲士,必是敌军精锐,等我们将其射杀,敌军便无可奈何了!”说罢,当即集结麾下骑士,向黄忠他们包围过去。
而黄忠不慌不忙,指挥甲士们结成一个圆阵,依旧缓步向更苍军走过去。
马旗军知道硬拼不一定能胜,便散开来,围着圆阵在外又划出一圈滚动的大圆,不断地向汉军射箭,汉军开始并无反抗,只是不断收缩阵型,马旗军也随之收缩阵型,不知不觉,大部分骑士已入了步卒的箭程。
在此时,黄忠忽而一声大喝,汉军纷纷扔下手中木楯,露出木楯下的强弩,在敌军纷飞的箭矢里,一轮密集的箭雨反射了出去,落入没有防备的马旗军中,顿时杀伤两百余人马,而后他们皆高声大喝,奋力向受伤的骑士们追杀过去。
仓促之下,吴巨骑吃了一个大亏,厮杀了两刻后,发现占不了风,为大局着想,他丢下百余具尸体,匆匆败回白马。
荆人也不管这些私人,他们抓紧时间,继续在原地修建营垒。